远山之下,群翠为抱。封阳镇便坐落其中,它却更像是块洼地。
封阳之名,恰如此景。终年雨雾相拥,日光从来刺不穿底下阴霾。
齐玉以为,封阳镇从此要在司楠瑾心口挖去。但她显然没有那样的打算,或许是他未曾想到的勇敢。她执意要再去封阳。有了一次,自然逃不过两次、三次……
她将灵符定位在镇外的林子里,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齐玉随她被符箓送至此地时,枯林已冒出新叶,郁郁葱葱。灵界地与人间终究不同,不仅在于灵气,还在于时刻。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被人力强行升起些许的灵界,只是一日对上两月的差距。司楠瑾昏迷醒来,到痊愈为止,于人间已是过去一年有余。
她始终放不下那个梅姨。齐玉不知道那是个何许模样的人,也没有见过姐姐和她相处的模样。然魔族中人,对情的感触格外敏感。他能从司楠瑾的话中,那丝丝带光的暖意,与其他的都不一样。他们从不信话,只凭自己。
司楠瑾那天就表露过,并不愿意再听齐玉喊他姐姐,每每听到必要蹙眉相待。摊牌之后,司楠瑾对他的状态便大转弯般。仙族人就是这样,明明之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能好好地装。与仙盟之责,姐姐她不愿意碰,反而现在才来状是撇清关系。他们就是这样,愿不由心,岂修道心。
他跟在司楠瑾身后,她也不会时时回头见他跟不跟得上。她今日穿的纱裙,在林间一抹藕粉,很是清丽。戴着一只素银簪子,她已经很久不戴那只梅花簪子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然是用不上它了。
封阳祛了黑雾环绕,这还是齐玉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到这里的全貌。和其他的城镇大相径庭。那里就好像是一座山长了一半,却突然觉得没意思,回头向下。说山不是山,说是洼地也堪堪勉强。
姐姐或许不愿牵扯上别的东西,又或许是害怕。害怕以前的那些人,害怕他们的表情,害怕他们的肢体。可是姐姐不知道,魔族并非真的残暴。齐玉看着司楠瑾站在镇前不远处停顿,来来往往许多人。没有人注意着他们那里。她戴上了斗笠,装样地牵上齐玉的手。
“姐姐还要说我是你胞弟?”齐玉露出小虎牙,一片影照在司楠瑾身上,她现在已经是需要抬眼去对上齐玉的眼,“姐姐总要换个说辞吧。”
“你不说话便可。”
她心里装着别的事,不愿再多说。
修道者,要成仙。自寿与天齐,与凡人不同,有些情分早早斩除掉,总比日后连根拔起来的爽快。而魔族不同,他们生来长寿,他们身边的人也自是长寿。情这一字,在魔族犹为突出,随心所欲,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斩情之事,似乎向来不和魔族扯上关系。
“我们路经此地,留宿一日。我师兄身有所疾,行不到他地了。”浮玉山的太上长老——道虚长,留给她的通关文牒,便是作浮玉山长老行事。朝堂好像对江湖门派与寻常百姓的礼待不同,或许是真将他们当做仙人般了吧。至少东黎便是这样。
齐玉很有眼色,再听完司楠瑾的说法后,立刻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虽然他不做,官府的人也该不会多说什么。官府的人不会确认她的面貌,也不会多作询问,这是特权。然这次不同了,迟迟不愿放二人离开,但又说不上什么缘由。他凭着剑柄就想要撩起司楠瑾斗笠下的面纱。齐玉一把抓过,“这位大人,我师妹见不得光。可莫要让她毁了容。”
他做不了主,僵持了好一阵,还是城墙上传来了指令,放了他们过去。
“他不认识我,撩开也无妨的。”
“可是姐姐不想,齐玉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杨花落尽,柳絮疯起。
城内是一片萧条。明明苦难过去了,却满城充弥着令人惶恐不安的氛围。
“哎呦,哪里来的小女娃啊。”
循声望去,白衣白发黑面的老人,牵着孙女,背着行囊向他们走来。司楠瑾见过他,是镇里出名的医师。天生黑肤,却酷喜白衣,着实叫人难忘。她记得承安一日风寒,喝完汤药,瞬间神清,他说,他日后也要成为一名大夫,像那位爷爷一样。
“你咋还进城呢。大家都忙着出去,你倒好,反来求往生啊。”
“只是留宿一日,明日便要离开了。”
“莫耽搁了。”他拍了拍司楠瑾的肩膀,叹声气又轻声说,“梅姨不愿走,你去劝劝吧。”
“您……”
“司姑娘鹤骨,老朽认错不了。”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位老人的故事。真正叫他忘不去的,是故土之人的风姿。没有天赋的常人,望见了那个美丽绚烂的国度,是一辈子忘不掉、放不下的净土。
“姐姐?”
齐玉复了原来的模样,竟只是身长有了变化。如今他这样高挑的身影,却喊着姐姐,着实让她再难接受。
“可是姐姐故人?他们已经出城了。”
“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