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与仁乐公主的背影逐渐远了,宋怀琮站于窗内,倚墙抱臂默默站了片刻。
殿外流水潺潺,流动间冒着丝丝寒气,刮过鹅绒似的青苔。
一道影子倏然从房檐上一掠而下,稳稳当当立在了宋怀琮身侧,弯腰朝他行礼。
“太子殿下,玉松来报。吐蕃有新动向。”
此人正是太子亲卫中十二影卫之一,玉松,“吐蕃王子座下第一猛将携九名部下正向金陵来。他们行脚快,未带行囊,还隐匿了踪迹,并没有在旅驿中歇过脚,推测他们来金陵是意欲行刺。”
“想来也该到时候了。方才那个就是前头探路的。”
宋怀琮听到“行刺”二字也没见紧张,只哦了一声,认可他们的速度,“跟得倒快。那就把派出去的侍卫调回我身边来罢。”
这个派出去的侍卫指的是额外调派给梅花山上其余公主、娘娘的人。此次出来,虽说天子指的是芮见壑等人护卫,但若真出了事,第一个被问责的必是太子无疑。宋怀琮不愿意惹上麻烦,便把自己的护卫拨了一部分出去。
但此刻显然不能再拨出去了。宋怀琮在吐蕃和他们缠斗了整整两年,吐蕃恨毒了他,这次刺杀就是追着他来的,想要趁他在金陵还没落稳脚的时候解决掉他。
不得不说,吐蕃对出手时机的把握可谓绝妙。在吐蕃时,虽然那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但宋怀琮已立稳了脚跟,麾下又有多方守城大将效忠——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太子到底是太子,与其他任何来使都不一样。万一这太子有个闪失,那就是国本动摇,可没有哪个将领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承受下来天子的怒火。
故而相比之下,对于宋怀琮来说,他反而是在世家盘踞的金陵都城更加初来乍到,势单力薄——宫廷中的暗流涌动,有时反而比边疆的战事更能无声取人性命。
玉松方要领命前去,但倏然想到什么,又迟疑片刻,“殿下,那吐蕃王子会不会是朝着仁乐公主来的?今年夏天又到吐蕃来贡的时候了,到时候圣人便会直接下和亲的旨意…他可不是甘心受钳制的性子啊。”
说话的功夫,十二影卫中的另一人也到了。
“如电叩请太子安。”
来人名叫如电,“殿下,我从诸位公主处来,一切正常。”
宋怀琮朝他点点头,然后才听清楚玉松的话。
他轻轻笑了一声。
“冲她来?那丹增多吉就真成和芮见壑一样的傻子了。为一个女人放弃刺杀储君的机会...仁乐一个公主能起到什么用处。”
宋怀琮有些累了,随手翻看侍卫呈上来的战报,因为疲惫,他的面容难得显出一种柔和的美丽来,“别管了,仁乐不过是个公主罢了,能威胁到丹增多吉什么。”
玉松颔首,没说话。如电却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刚回金陵,并没了解过芮见壑和玉徊,“这芮世子听起来怎么像个色鬼草包?这次回来,总听人说他年少有为,莫非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么。”
他有些好奇:“仁乐公主又是什么祸水...”
玉松知道如电跳脱,却也没想到他如此大胆,几乎立刻在他肋下一捅:“——快住口!你知道你在胡乱编排些什么么!”
刺杀的消息传来,太子殿下心情本就不好,何况——
玉松看向太子的脸色。他知道,从头到尾,太子一直厌恶和亲这件事。
“芮见壑和他老子差远了。何况一个觊觎和亲公主的人,你能指望他是什么英雄?”
宋怀琮心里对天子拿和亲公主求和的举动确实很不屑,连带着也看不上大力支持和亲的镇国公府,“不怕日后被史书唾骂么。”
“至于仁乐么,如果吐蕃的目标真的是她的话…”宋怀琮伸了个懒腰,笑了,随口玩笑道,“那就让芮世子和大哥挡刀去吧!反正他们俩不是争着当护卫么,护卫就该有护卫的样子。”
*
第二日晨起时雾更大了。
白玉徊和妙华还抱着被子昏头大睡时,两人的侍女已悄悄进来,每人拿着一块绛红丝锦,轻手轻脚地擦起桌椅上的水来。
擦到榻上小案时,点鹭回头,刚好撞上玉徊睁开的双眼。
“昨夜雾气这么大?桌面都湿了。”
玉徊从锦被中伸出手摸了一把桌面,小声问她,却连说话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今日真冷。”
说话的时候,她掀开被子,两只莹白足尖点地,找寻着地上的鞋。
点鹭赶忙跪下,想替她穿上。玉徊挣了一下,轻轻说不用,让她自去忙。
点鹭知道这小姑娘不喜欢人轻易碰她肌肤,也不再坚持,哎了一声,便起身去继续收拾桌子。
桌子上仍摆着前日准备用作为太后献寿而插的花。不知是因为什么,虽已过了几日,那秋菊却仍傲霜怒放,含香带露,静静倚在篮边。
门口帘子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