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临安驿馆。早晨,阿忠和那人正在与一文书官核对着交接资料……诸事毕后,文书官对他抱手:“先生,还有一事,不知您方不方便?”
“请讲!”那人说。
“先生难得过来一回,家里说库里储藏的药材望您能前去瞧瞧,怕他们有不仔细的地方。”文书官说。
“应该的。”那人应道。于是午饭后几人便乘着马车去了。担心自己脸上的疤痕给人带来不适,他时时围着避风的围巾。也因为如此,便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颜。不过行里行间他那手上的焚痕还是让旁人察觉这是一个受过火伤的男子。
看着京城这些年的繁华与安定,他目色浅悦。
宫廷药库,他们的药都是半成品,中间不会假手,他知道不会出错的。
“少爷,姐来信说丫丫怀了三娃,发着脾气要见您呢。”一日傍晚,阿忠取来信件。
那人接过。“算来是有三年没回去了,还真是苦了你姐姐。”他道。
“可咱们要去的地儿还很多,年里可回不了。”阿忠看他阅后便将信件收起。
“是的。明日我便回信给孩儿,可要乖乖的。”
“那您……真不进宫吗?”阿忠迟疑问道。
“不用,” 那人一笑,“我的事儿已交接的差不多了,其他的我也没有能力去做。药监署周密,叔伯们也行事妥当,以后不用再查。”
“是。”
他沉沉睡去,眉宇舒展。
长白山,五月天里雪才融尽,春天总是来得晚些。满山遍野中,苍木植被像冬日间刚苏醒过来的孩子,在暖阳里来回摇曳,欢腾不已。而山下的人们,也结束了“冬眠”,开始忙碌新一年的生计。道路上,马帮车队、行商走贩们来来往往,你追我赶。一天中午,那两人去参农家订了药材后,便跟着猎户上了山道。
虽已近天命之年,可他的身子仍然稳健,未显疲态。
行了一个时辰后他们爬到山间的一个浅峰,猎户转头对他道:“先生,只能到这了,再上去入春的猎物可凶着呢。”
“好,多谢!”那人便停下脚步应道。接着阿忠便跟猎户去了,他则仰望着那高耸的山峰。
风清山明,天高云淡,他看了半晌,感受着森林的气息。“宝儿,爹来看你了。”他对那大山说。“爹上了年纪,只能走到这儿了,我们宝儿可不要怪我!”他嘴角现着淡淡的微笑,目光里透着慈祥,就像看着她鲜活的模样。对赋予她新生命的选择,他从未后悔过。
暖风微拂,带着松木的清香迎面而来。他神情愉悦,眼中泛起泪光。“好的,爹知道了,你很乖,很快乐。下辈子你会是个很健康的孩子,会唱很好听的歌,好吗?”
马车一路疾驰,带着他们向西北而去。这个时候,昆仑山下的镇子里,一位年迈的老人正从自家的地窖中,吃力地搬出一筐筐菜来。他七十多岁了,有些拙笨。不一会儿,那院里的竹竿上,便挂上了一条条的肉干。
“昌爷爷,您又晒肉干了!”邻居的三岁孩童跑来,看他忙碌着。
“是啊。”他笑道。“宝儿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孩童应他。“昌爷爷,是不是您的儿子要回来了呢?”他又问。
老人停下手来。“……是的。他会来的。”
孩童跑走,他又去将簸箕铺上,拿出一袋袋的青稞。
两月后,道叔背着一个沉沉的布袋进了家门。在他吃饭的当儿,老人摸了摸那布袋便放下了烟斗。又过了半月,那人和阿忠便进了村。看他轻车熟路的,阿忠很是诧异。
“怎么啦?”那人发笑道。
“少爷对这里如此熟悉,倒像是家里似的。”阿忠只好道。
“是啊,我们就是回家了。”他笑道。
远远看到那熟悉的大门,他想起了那瘫在门下的家伙……厨房的烟囱炊烟袅袅,飘来烙饼的清香,他知道昌叔又在忙着了。阿忠闻得香味,馋得抿了抿嘴。不一会儿,家中的老人便听到了敲门声……
“昌叔!”老人听到了那久违的呼喊。看着那骇人的模样,他顿了半晌,颤抖着声音道:“世宽!”
“昌叔。”两人紧紧拥抱。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们只呆了两天,便如要去外地做生意的小贩般带着满满一马车走了。车上装满了肉干和烙饼。而昌叔的枕下,他也留下了宽裕的银钱。老人在门口一直看着他们远去,直到马车没了踪迹。
“保重,孩子!我此生无憾了!”他看着那远方自语了一句。
“少爷,您担心山老爷?”这日客栈里,阿忠见他眉宇紧锁,脸色肃严,便知他心中忧虑。“是的。”那人应道,“进宝对我义重,会失了自我的。”
“是啊,山大哥可不能再有闪失,否则姐姐可要伤心死的。”阿忠道。
“所以此事儿得马上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