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姜一怔。
公主这是承认从前与秦蓟相识?她话中有话,使人参透不明其中含义。
她疑虑的目光紧盯公主。对方坦然任她打量,却又止住话头,转而道:“你可想知道,我这腿究竟是怎么伤的?”
秦姜实在只想知道她葫芦里到底买什么药。
她点点头。
“我自十七岁以来,共有过三位驸马,但不是负人,便是被人所负,无一圆满。”公主话声幽幽,慢慢地将往事说与她听。
“第一个是郑珏。他是我在苏州时识得,年少欢喜,一厢情愿求先皇赐婚。但他最终郁郁而终。”
驸马一职,看似鲜花着锦、热火烹油,内里却是个尴尬光景。稍有品阶的官宦子弟多不愿做,更遑论那些志向远大,在官场有所作为的青年才俊。
如果没有公主,这个名叫郑珏的两榜进士,定然早已官途通达,扶摇直上。但他做了驸马,便只能被授闲职,注定远离官场权势。
“郑珏死后,先皇便又为我指了一名驸马。他并不是想抚慰我丧夫之痛,只因出于忌惮,安插驸马刺探我的虚实。”
这是一段不大光彩的皇室秘辛。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得位不正,打着“勤王”的名义,行逼宫之实,但这其中很长一段时间的明争暗斗,却不足为外人道。
如今,这段往事被她像话家常似的,娓娓道来。
“后来,先皇做了太上皇,他不甘心,便指使驸马内外勾结,想夺回权势。事败后,驸马将我挟持,临死前,挖出了我的右腿髌骨。”
寥寥数语,便让秦姜似乎亲眼看见了那位疯狂的驸马,穷途末路之下,残忍地折磨公主,妄图以此扭转败势的血腥场景。
公主倒不太在意,往事已过去十几年,她早已走出了那段噩梦。
“听冯都知说,如今的沈驸马待您甚好。”秦姜安慰道。
她听了,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
“你看,纵使我贵为公主,也有不能为之事。”她细瘦的手握着白釉梅花盏,将它微微旋在自己的手心,道:“一时不慎,非但保全不了身边之人,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您是在劝我应下与窦小侯爷的婚事?”她蹙着眉,虽有猜测,但并不解其意。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公主道:“窦灵犀有能力自保,且能保护身边之人,于现在的你而言,是再好不过。”
秦姜心中微沉,试探着问:“公主之意,难道是我身处险境?”
对方沉默了半晌。
最后,她终于开口,一如委落在地的寒梅,高洁却虚弱,“我请陛下为你们赐婚,并不是一时起意。如今我自身难保,更加无力庇佑你。把你交给他,我才放得下心。”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寒冷的梅香让她憋闷。秦姜本有一肚子疑惑,但见她面色不大好,只得道:“要不我扶您先回去吧。”
公主有些发怔,并未答话,却久久地凝望起她来。
那眼眸中盛着温柔和情意,更多的是如堕云雾的空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似乎又穿透她的脸,怀念着别的什么人。
“秦……”她喃喃开口。
未出唇的那个字,似乎在念秦姜的名字。但刹那间公主却顿了住,有些自弃地摇了摇头,对着秦姜,道:“我们回去。”
那一瞬间,秦姜忽然醒悟,也许她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或许她想唤“秦蓟”。
他们之间果然有关系。
什么遗失在外的一双儿女,什么玉鳞奴、赤鳞奴,恐怕都是平川公主编出来的瞎话。
她想把她嫁给窦灵犀,说窦灵犀能庇护她。
秦姜不敢信。
两人慢慢地往回走。路上,她感觉公主攥着她手臂的力道比之前大了许多。
当宫婢询问去哪儿时,她吐出三个字,“集贤殿。”
集贤殿是天子的书房,这里放着一般御用的藏书,批阅奏折、印发圣旨通常都在此处。
但集贤殿的内殿,专为公主辟出了一处内室,供她休息。这让秦姜非常奇怪。
按理说,宫殿三千,多得是景致优美之所,何必要住在御书房中?
将公主送回了集贤殿,眼看着冯运将她接进内室,秦姜跟着引路的内侍官,走到了半路,才问:“为何公主不住后宫,反要住在集贤殿?”
内侍官道:“国师吩咐,集贤殿有浩然正气,可压制邪祟。”
又是邪祟。她不解:“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癔症?御医们怎么说?”
“御医诊治多年,各种仙药神方服了不少,却没有能使公主好转的。”内侍官知之不详,也说不出个究竟来,又问:“大家命苏先生在武德台演武,窦小侯爷与吕夫人皆在,郡主可要去观赏?”
她有些吃惊,忙让对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