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少年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他叫过一名衙役,低声吩咐了几声,又给了他一把钱。
随后,他走到了阿柿面前,躬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关切道:“有没有摔伤哪里?”
树并不高,阿柿又是屁股着地,除了屁股瓣有点疼以外,并没受什么伤。
她一动不动,圆眼睛半晌都没眨,更像是摔得懵了。
被陆云门的声音惊醒,阿柿回过神,像是想起了她在掉下树前一刻的遭遇。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然后,她用两颗小虎牙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扭过头,胆战心惊往树上瞧……
就在她仰起头的那个刹那,仿佛有谁在恶作剧似的,一朵硕大的缅桂花正好掉落,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脑门上!
阿柿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闭上眼,猛地晃了晃脑袋!
而就在她的晃动中,她发髻上的一根银线“砰”地断裂,上面串着的珍珠们噼里啪啦,崩落了一地。
这倒霉事发生得也太过一连串,连周围的百姓都惊呆了。
“报应!肯定是报应!”
短暂的沉寂过后,回神快的人终于喊出了声。
接着,附和声连连响起,马上有人以此教育被自己扛在肩上、正咂吧手指吃得可劲的小儿子:“看到了吗?千万不能冒犯仙树,那个大花脸的小娘子就是下场!”
大花脸的小娘子阿柿也惊呆了。
但在仅仅惊呆了一秒后,她就急得一个轱辘爬了起来,追向一颗滚得最快的珠子。
——
太阳已经悬至正空,地面仅剩的一层雨水早已被蒸发殆尽,泥土晒得发烫,即便是在树荫下,也凉快不到哪里去。
阿柿蹲在地上,抱着繁重的间色裙,费劲地小青蛙似的挪来挪去、边数着数边寻找珍珠,鼻尖没多久就冒了汗。
在找遍了附近的每一寸泥地后,她数来数去,兜起的红绿间色裙里还是只有十五颗珍珠。
丢了一颗。
阿柿的眼睛里浮出了一层泪,睫毛尖都挂上了泪珠,变得沉甸甸。
穿着青色官服的少年看了看她,又仰面望向花树。随后,他轻巧地提身一跃,手指在一朵向上生长的花叶上划过。
接着,他蹲到她的面前,摊开手掌,里面亮晶晶滚动的,赫然正是最后一颗珍珠。
陆云门道:“它落地时蹦起,弹到高处的树枝上了。”
十六颗珍珠一颗不少,阿柿终于笑了,对着陆云门把两颗小虎牙全露了出来。
但对上少年净如皎月的眼睛,她又匆匆地垂下了头,似乎有点懊恼自己刚才鲁莽的失态。
陆云门并不在意她的回避。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那枚已经被她捡起、正盛在她裙兜中的残缺小铁片上。
他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却被身后兴冲冲的“陆小郎君”打断了。
他转过头。
只见此前被他吩咐过的衙役小跑着回来,把手中提着的麻布包交给了他。
陆云门向衙役道过谢,将布包铺开在阿柿的面前,露出了一双圆形平头的小花草履。
陆云门:“穿这个会好走一些。”
阿柿认得这种鞋,质地绵软,的确十分地好穿好走。
他发现了。
阿柿心中肯定,抬起眼睛,看向陆云门。
除了他以外,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发现她丢了一只鞋,也没有人发现她的脚底磨得出了血,走路很艰难。
一直想用翅膀把圆滚滚身体埋起来的小山雀犹豫了。
她伸出了小爪子,把鞋履勾到了跟前。
接着,她又看了陆云门一眼。
少年漂亮却端正,眼神澄澈又干净,同她相处的分寸也好得离谱,实在是一点坏的地方挑不出来。
阿柿站起来,把那双小花草履换上,然后认真地用北蛮语向陆云门道了谢。
“多谢你……”
她似乎考虑用一些文绉绉的词藻。
但憋了半天,最后,她说出来的还是最通俗的大白话。
“鞋子很舒服。”
“那便好。”
陆云门笑了笑,将地上包鞋的布帕捡起来。
“你先穿着这双鞋,等这里事了后,记得去用药。”
“阿柿。”
阿柿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出声。
“我叫阿柿。”
她这是回答了陆云门问她的第一个问题。
“我阿娘是大梁的汉人,她生来不会说话,总是遭人嫌弃。后来,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她的父母便要将她卖给一个六旬的老翁做妾。
我阿耶当时在那里行商,本就对她一见钟情,只是怕她一个大梁的小娘子嫁去北蛮会觉得苦,所以一直没敢表露情愫。听说了这件事,他便不再犹豫,花了一大车的粮食,把她娶回了北蛮。因为她最喜欢吃的,就是家乡的柿子,阿耶就用它给我做了名字……”
看着她逐渐变得兴高采烈,陆云门明白了。
她虽然看起来胆子很小,还很怕生,但却并不是不爱说话。
相反地,她喜欢说话,也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