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名鹰扬卫将东宫团团包围,刀剑出鞘,弓箭上弦,神情肃穆。
殿中笔直地站着一人,窄腰长腿,英俊刚毅,头戴翼善冠、身穿衮龙袍,胸背、两肩上俯伏的四条团龙瞠目舞爪,直欲飞出。
鹰扬卫指挥使上前施礼:“本卫一百六十员军士就位,请襄王殿下示下。”
孟湉微微颔首,正冠敛容,对着端本宫正殿高悬的御笔亲题“笃祜繁禧”匾深深躬身行礼,然后从容吐出一个字:“抄!”
殿内待命的鹰扬卫齐齐呼应:“是!”然后迅速分为数队,有条不紊地向各个宫室推进。
孟湉对手下的典卫长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今日清晨,皇上率百官前往南郊躬行祭天大典,太子买通明德门守将,埋伏了五百精兵行刺御驾。幸亏襄王提前查知了太子的阴谋,率王府典卫及时杀退叛军,生擒太子。皇上龙颜震怒,当场下旨鞫审太子、查抄东宫,至于查抄东宫的钦差,就派了救驾有功的襄王,以示荣宠。
——这是鹰扬卫接到的旨意,至于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谁会在乎呢?
孟湉本以为这一场南郊大礼会为他的争储之路画上句号,没想到清晨一觉醒来方知天翻地覆,他被鹰扬卫簇拥着来到东宫时,脑子里还是懵的。
鹰扬卫势如猛虎,层层推进,从继德堂到弘仁殿再到知不足斋,一一过筛子般仔细搜查,却无人注意到襄王府的典卫长秦千里已悄然离队,返回了端本宫正殿。
众侍卫除在外守卫者外,皆已入内搜查,殿内此时只剩下孟湉一人。
孟湉踱着步四下打量殿内各处,视线聚焦到正中间的地平宝座,目光深邃晦暗。
秦千里走到孟湉面前,躬身行礼:“殿下说的人,找到了。”
东宫宫人此时皆被集中到一间偏殿分开关押,女官与宫女在东面,内侍杂役在西面。李善用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挤挤挨挨的全是女官与宫女,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李善用头脑昏昏沉沉的,一时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自己身在何处的混沌感。
尔雅扒开众人凑过来,一把抓住李善用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姑娘可算醒了,快给咱们拿个主意吧。今儿一早皇上把殿下抓起来了,派了襄王殿下带鹰扬卫来抄宫,把我们全赶到这里关起来,后来他们把你也绑来了。姑娘好歹也是正六品的太子傅姆,他们都敢这般无礼,咱们是不是要被处死了?”
是了,她不再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傅姆,而是附逆的罪臣了。昨夜发生的种种涌入脑海,李善用叹了口气,苦涩地摇了摇头——终究没能阻止他踏出最糟糕的一步啊……终日打雁,倒叫雁啄了眼,这都是什么事!
她强打精神,安抚地拍拍尔雅的肩膀:“不必担心,殿下本无意谋反,不过是遭了奸人算计罢了。皇上圣明烛照,必能查明真相,还殿下清白。何况,你们不过是宫女,几位女史品阶也不高,又不曾与闻机密,难为你们做什么?即便太子真的被废黜,内务司也会给你们另派差事,只要好好当差,日子不会太难过。”
“真的?!”尔雅破涕为笑,一头扎进李善用怀里,眼泪蹭了她一身,“他们说得可吓人了,还是姑娘最好了。”众宫人闻言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李善用把尔雅从怀里拎出来,拿了块手帕给她擦脸。
她没告诉尔雅,皇上一辈子最忌讳的就是兄弟相争、父子相残。孟渥这次领兵谋逆、企图弑君,正是触了皇上的逆鳞,她身为太子傅姆、东宫品阶最高的女官,恐怕难逃皇上的雷霆手段。
李善用怕动摇人心,不愿多说,却有人不肯让她轻易如愿。
坐在角落里的慧珠一直冷眼看着这边,识破了李善用的用意,便故意阴森开口道:“十几年前,晋庶人因当初夺位不成,怀恨在心,趁着正旦入宫朝贺之机行刺皇上。结果,晋庶人事败身死,王府僚属尽数被入府查抄的鹰扬卫就地斩杀,妻女没官为奴,皇上更以怂恿亲王行不轨之事的罪名处死了晋王傅。
“啧啧啧,听说那位王傅是被十六枚大铁钉穿透四肢、身体,鲜血流尽而死的。都是弑君夺位的十恶大罪,晋庶人不过是皇上的异母兄长,如今犯事的可是嫡亲的皇子,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太子傅姆呦。”
“你胡说!不会那样的!”尔雅听了吓得一哆嗦,抓住李善用的衣襟连声问,“姑娘,不是那样的,对不对?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李善用垂下眼帘,面沉似水,没有说话。
慧珠跟她的过节,可以追溯到李善用初入清元宫的时候了,自从田婆婆被李善用送入了宫正司,慧珠风光不再,过了几年憋屈日子,直到和文珠一起被皇后选中赐给太子,才又过上了好日子。谁知李善用捧着文珠得了幸,她却一直不入太子的眼,始终被文珠压着一头,心中就更加记恨李善用了。这次太子出了事,她本来也害怕得很,都没心思找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