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孟湉袖手站着,倨傲地说:“太子殿下的心意,我收下了。以后在资善堂,课上听讲官的,课下听我的,只要殿下听话,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孟渥仰头看着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弟弟,打好的腹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讷讷地小声抗议:“那是我送给你的!”
孟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有什么稀罕?父皇赏过我好多呢,殿下若喜欢,改日往我昭阳宫多挑几件去。”
说完,他转向那群宗室、勋贵子弟,扬声道:“今儿是第一天进资善堂,这话我只说一次。只要你们听话,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昭阳宫里有的是,我不会亏待你们。可要是谁敢不听话,背着我做出事来,就别怪我回禀父皇,把他赶出宫去,永不叙用。”
这些宗室、勋贵子弟都是两位皇子的同龄人,大也大不过三四岁,入宫前都得家人叮嘱过,知道孟湉是宠妃爱子,得罪不得,又见他目光凌厉、气势慑人,已初露人主气概,忍不住垂下头,齐齐应了声:“是!”
孟渥站在一边看着,心里难过极了。他想说,他心目中的弟弟不是这样的;他想说,这是太子才应当说的话,你收回去让我说;他想说,这些人都该是太子的人,不应该听你的话。可是,他嗫嚅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默默地走到庆王世子面前,把自己的礼物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说了一句:“这些不是给你的。”然后什么也没再对孟湉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这件事,孟湉觉得孟渥让自己在人前失了面子,纠集众人找茬欺负了他好几次,还在父皇面前说坏话,害他被父皇训斥。孟渥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不像别人的弟弟那样乖巧懂事、兄弟友爱,又伤心又难过,还暗暗自责是自己没能做好兄长。
直到李善用来到他的身边,孟渥才在她的教导下慢慢明白过来,寻常人家兄弟姐妹之间尚有衣食之争,何况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他与孟湉不幸同为皇子,彼此之间就只有争夺储位乃至皇位的关系,哪里会有手足亲情。而这个道理,孟湉比他明白得要早得多。
孟渥慨然抬头,看向羽翼已丰的弟弟,从小到大,这个人夺走了无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没有他,自己的人生一定能比现在顺遂不少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孟湉沉吟片刻,道:“为了救你,皇后娘娘找了我娘联手,已经准备好要孤注一掷了。所以现在,你我已经算是自己人了,给自己人透点儿底,对你、对皇后娘娘都是好事。殿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孟渥哑然失笑,原来在孟湉眼中,他这个长兄从来算不上自己人,只有双方联手,有了共同的利益,才被他看做自己人。
“你真的想知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可一旦知道了,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孟渥淡淡地说。
孟湉定定直视孟渥双目,从静若深潭的眸中看到了深藏的癫狂与绝望。他抿起嘴唇,颊侧绷起了棱角分明的线条:“你说。”
“那天,韩翥对父皇说,历代要翦除豪强势力,必要兴大狱;要兴大狱,最好的理由莫过于夺嫡争位。既然下定决心翦除豪族巨贾,就不能心慈手软。他的计策是先诱我谋叛,以清理豪族,再推出你构陷储君的证据,以清理巨贾。待事成之后,便将你我废为庶人,安抚中小世家富贾之心,则大事可定。父皇说……呵,你猜父皇怎么说?”
孟湉不答,警惕地看着孟渥。
孟渥讥诮地瞟了他一眼:“你受宠了二十年,得意洋洋了二十年,没想到吧,在父皇的心目中,也不过与我一样,是他捏在指尖的一颗棋子。他需要你做一个最受宠的皇子,你就是最受宠的皇子,他需要你背上图谋储位、阴蓄大志的罪名,你就得背。
“我猜猜,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你还能出王府,那应该还没到最坏的阶段,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说也该到停职反省的阶段了吧?”
这次,轮到孟湉沉默了。
“怎么?我说中了?我可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是父皇与韩相就这么商议的。你我同样为人臣、为人子,我如今是什么下场,你已经亲眼所见,父皇给你安排的结局,你同样逃脱不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同我一样了。不,你还不如我,我好歹做过太子,即便废黜也是废太子,而你,以后只能做‘襄庶人’。”孟渥长声厉笑,随着笑声不断溢出的,是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孟湉一声不吭地握起拳头,一拳捣在孟渥脸上,将他打翻在地。孟渥坐在地上,捂着脸仍旧大笑不止,然而笑着笑着,笑声就变作了悲声。
“我知道,李善用喜欢你,你也喜欢李善用。趁一切还来得及,你带着她一起走远走高飞吧。
“父皇春秋正盛,想要的是千秋万代,在他心目中根本不需要储君,你、我都只能做他事成之后安抚人心的弃子。他从来没给我们留过活路。
“你要是信我,回去就自请就藩,如果他还不肯放过你,就逃吧,逃到外头隐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