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这称之为梦,那它实在是简陋得出奇。
结罗缓缓地睁开眼,扑面而来的只有满目的纯黑,他转动眼珠,然而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四周都只有单调寂静的漆黑,如同置身一座没有任何指向的无光迷宫。
视觉受限,但嗅觉仍在。
女妖特有的腐烂之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这片无光无亮的黑中,结罗笑笑,顺应着这股被敏锐的嗅觉捕捉的腐朽之味,迈开脚步朝它走去。
工装裤下厚底的战地靴发出沉闷的响声,即使是在一片足以让普通人类失去方向感的昏黑之中,结罗的神情仍然轻松。
他笑起来时说话的语气就像撒娇:“倒是别那么小气,给点解梦的提示怎么样。”
随后长刀倏忽停下,明明眼前空无一物,他的目光却笔直得仿佛早已穿透这层纯黑的表皮,看清其底下潜藏的未知物。
他伸出右手,曲起手指作了一个要挖下去的手势,笑眯眯地弯着眼睛,语气开朗得像是在跟谁开玩笑:“看了我这么久,看出什么东西没?”
与他仅有一指距离的漆黑中蓦然睁开一只妖紫的独目,呈现出十字状的竖瞳瞪视着眼前毫无惧色的长刀。
“不可能……你……你是……”
骨骼拧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没有声带的女妖艰难地用零碎的骸骨模拟怪异的人声,巨大的眼球转动着,努力地试图从眼前这把碍眼的长刀身上找出可以窥探的破绽。
“原来……呵呵……难怪,难怪……”
女妖忽然发出桀桀的笑声,瞬间千目亮起,无数只同样的妖瞳或大或小,它们围绕着巨大独目一齐看向结罗,十字的竖瞳发出幽幽亮光。
“器之子。”
晦涩的人言从腐朽的骸骨之中吐露。
数不清的眼瞳如同复制粘贴的老式放映机,畸形的瞳孔中映出结罗的脸,它们抖动着眼珠,像是抱团窃笑那般桀桀地跟着重复:“器之子,是器之子。”
“就这,还以为你们能说些更有用的话。”耐心地任由成千上万的眼球注视的结罗无奈地摇摇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本悬停在女王之眼前的右手用力地往前一攥。
血花四溅,迸射而出的黑血噗嗤一声浇淋在他大半张脸上,黏稠的血液湿漉漉地顺着黑发往下淌滴,乌黑的血雨落下,唯有那双靛蓝的双眼仍熠熠生辉。
望不尽的妖瞳纷纷受惊一般紧闭上眼,千目倏忽消失,黑暗便重新吞没了结罗的所在之处。
空间感有一瞬雪花撕扯一般的扭曲,原本喷溅在身上的黑血忽而全都消失,一干二净,彻彻底底。
原来如此。
结罗摊开手,盯着重新恢复干燥的掌心,垂下眼凝视了片刻,随即利落地抽出右腿上捆着的求生刀。
他轻而易举地直视女妖原本的面貌,因此真实之眼映出的只有无尽的漆黑。
此处是没有出口的迷宫,但又因为它建立在他的心上,所以每处又皆为出口。
——只要他想。
在指尖转动的求生刀蓦然一止,刀刃凛冽地朝着一处刺去。
刺眼的白光顺着刀刃飞出的轨迹漏出,漆黑的狭窄箱庭骤然碎裂,结罗拾起刀朝梦醒的出口走去。
他察觉到身后歌黛女王不甘的妖瞳再次睁开,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
…………
黑松露的香气在薄饼被餐刀切分的断口溢出,黏连在饼皮表层半生的芝麻菜和马苏里拉芝士纠缠着被拉长,我切下一角送入口中,久违的精致食物让好不容易习惯了异世界粗糙吃食的胃部得到了难得的抚慰。
小心地咀嚼咽下口中的餐食,我终于承受不住被视线如此坦然盯视,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餐叉,抬眼有些窘迫地望向我的对面。
“一直盯着我看的话,我会困扰的……”
我撇着眉苦笑,拿起公用的餐刀取下一块切好的三角薄饼,放入他的盘中:“结罗。”
“抱歉,因为自从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老师了。”
结罗睁着眼无辜地看着我,他本身就是那种容易招人喜欢的长相,稍稍露出虎牙的笑容毫无阴霾。这身跟普通男大没什么区别的绀白运动服,也因为他过分出挑的身高显得利落无比。
他诚恳又坦率的道歉听起来就像是让人心痒的撒娇:“所以老师能答应出来跟我吃饭,我特别高兴。”
总感觉这孩子的直球攻击杀伤力又升级了十个百分点……
我内心活动的小人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熟练地掏出墨镜戴上,以免被此等开朗的笑容蒸发。
与作为我弟弟出现在这场梦中的莱米相似,本不应出现在此的结罗同样拥有一个与我关系匪浅的身份:他是我大学时期兼职家庭教师赚生活费时教导的学生。
昨天接完那通由他打来的电话后,我这才迟钝地醒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