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轮红日爬上了东升岭,晴光映雪的,朱雀心情也飞扬着。今天大年三十,李香莲副食加工厂放了假,朱有田上午在供销社做完盘底也能赶回来吃中饭。
吃过早饭,李香莲提了满满一竹篮子的苹果橘子送到朱有粮家,水果上面还有个五十元的大红包。大伯母直拉着李香莲的手客气了半天,脸上的笑容尤其真诚。
今天也是齐福安家杀年猪的日子。上午十点多钟,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二师兄”被四五个劳力拽着从猪栏里拖出来,被抬上半人高的四方桌给死死摁住。那震耳欲聋的嚎叫声盖过了爆竹声,直把旁边的小孩们吓得往大人身后躲。
李香莲和一群人站在边上看,朱雀站在自家台阶也看得真切。那杀猪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大肥猪的喉咙处通了个窟窿,猪血喷涌而出,洒了满地,有人赶紧拿大木桶子接住。待猪血流尽,杀猪匠指挥着几个劳力将大肥猪的四个蹄子牢牢绑在大木梯上,众人口中喊着“嘿呦嘿呦”一起使劲,将平放的大木梯斜靠着墙壁竖放着,猪屁股朝上,方便杀猪匠剥皮开膛。
朱雀咬着后牙床咧着小嘴吓得打颤,一溜烟跑进了屋。齐南枝站在晒谷坪远远地瞟了一眼朱雀逃跑的背影,轻轻地笑着,“胆小鬼!”
三百多斤的大肥猪,猪皮和半边猪肉买给杀猪匠,自家留半边猪肉过年吃。村里杀猪一般都是这样安排,主人家留半边买半边,既收回了养猪的成本,又赚了半边猪肉吃。至于他们养猪所付出的劳动,那不值钱,花点力气的事。
杀猪匠麻利地收拾好工具,然后挑着油腻腻肉担子沿着月牙堤往邻村走去,老远还听见他拖着长嗓音吆喝着:“砍肉咯……早上的猪肉咯……”
朱雀家没有杀年猪,于是早早地跟齐福安定了一腿猪肉过年吃。新鲜热乎的半边肥猪摊在长桌子上,齐福安砍一条后腿,又割了几斤五花肉、几斤里脊肉,四根排骨,全放到框子里一称,共五十六斤。
李香莲很满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数了一百二十块,全塞到刘秀手中,笑着道:“秀儿,猪肉真好,可解决了我家的大问题。都不瞒你,我家就差猪肉过年了,哈哈哈……”
刘秀一边妥帖地把钱收进棉衣的内口袋,一边嗔笑道:“你看你,还硬要给钱,就几斤猪肉,拿回家吃就是了,咱们两家谁和谁呢?对了,一会顺道拿些糕糕回去,你时常给南枝北月带吃食,我也没什么好回你的,土东西,不值钱,就是个心意。”
“哎,你做的东西我最稀罕,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我给你送些橘子来,是我娘家大哥园子里种的蜜橘,可甜哩!”李香莲说着,又抬手一看腕表,“哎呀,都十一点了,我得先挑肉回家,让我妈给腌上。”
外婆腌肉很熟练,不一会就弄得妥妥帖帖。忙完这,母女俩又得做中饭,朱有田回来时正赶上饭菜上桌。
这边,刘秀把猪血做成猪血豆腐,自家舀了一碗,把其它的全分给了乡邻。前来帮忙杀猪的劳力们都留下来吃午饭。朱卫民一边把捋上去的袖子往下扯,一边说道:“福安,我家有五十八度的纯谷酒,上个月才蒸的,接的头一批酒。等我回去打上七八斤来,今天中午咱兄弟们吃个够!”
齐福安正在洗猪大肠,臭烘烘的,开不了口,只点着头“嗯嗯嗯”地答应着。
杨铁匠笑嘻嘻地说道:“那今天就得累着秀儿嫂子哩,我来帮忙洗菜烧火。”
其余两个劳力是陈经纪和邓兽医。“陈经纪”不是人名,“经纪”是“猪经纪”的专称。猪经纪可是一门有趣的职业,那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如今都没这行当了。简单来说,就是谁家要卖猪,谁家要买猪,通过猪经纪中间拉个线,促成买卖后,东家出少量的佣金给猪经纪人。做猪经纪的人得走东串西才能消息灵通,还要具备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本事,一般人还真干不来。再说说兽医,那时候兽医和赤脚医生一样重要,而兽医干得最多的活儿就是阉鸡阉猪,给小猪崽子拔牙。兽医的木箱子里有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刀子、钳子,还有注射器和瓶瓶罐罐的药。朱雀曾亲眼目睹过邓兽医给公鸡阉割,可残忍了。邓兽医阉鸡得坐着,在膝头铺上一块皮革,把鸡摁在皮革上,两腿用适合的力度夹住鸡的翅膀和腿,左手按住鸡肚子,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紧一把长柄小刀子。那小刀也是奇特的:刀柄细长如筷,刀形如等腰梯形,刀面拇指大小,刀口锋利,泛着盈盈白光。邓兽医用右手的其余三指在鸡肚子的某个部位按了按,左手飞速地拔去一小撮毛,露出光光的疙疙瘩瘩的鸡皮。接着右手刀口轻轻一划裸露的鸡皮处,左手将一根细长的小铁钩子往划开的口子里一勾,两颗椭圆形的小肉蛋跳了出来,梯形刀子利索一划,两颗肉蛋便滚落下来。前后不到两分钟,鸡就阉割完成了。神奇的是,鸡被划了一道口子也没流血,阉割完后依然活蹦乱跳,完全没有动过手术后的虚弱感。可见邓兽医技术之高超,庖丁解牛尚不能及也!
陈经纪和邓兽医一个洗猪肚子,一个清理晒谷坪。村里的男人们都是干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