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又是一年冬月。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今夜各家女儿看的,不是神仙,却是世子殿下萧镜。
纷纷扬扬的雪夜,那人一身绯红色锦袍,披着玄色狐裘大氅,撑着一柄二十四骨纸伞。过了明月桥,进了松竹馆,便有无数道目光看了过来,一时之间倒有些分不出究竟谁才是恩客。
但她全然没有在意这些,自顾自地上了二楼。
推开房门,立刻便有两个姑娘迎了出来,面色含娇,温声软语:“爷,今日可比昨日来得晚了一个时辰,教奴家好等!妹妹可是谱了新曲正等着您听呢……”
萧镜哈哈大笑,一左一右地拥着两个姑娘进了内间。
一个姑娘取了筝琴拨弄起来,另一个就执起白玉酒壶满上了琉璃酒盏。
她就着姑娘的红酥手吞了半口,剩下的就进了姑娘嘴里。
弹琴的那个一曲抚罢,也是莲步轻移,坐至了身侧。
“爷,奴家这曲弹得不必世子府里的乐师差吧。”姑娘半倚半靠,在萧镜的领口留下了半点胭脂。
萧镜指尖轻轻捻了捻那红印处,又复点了点姑娘秀气的鼻头:“你这曲中情谊,自是不比乐师差的。”
姑娘面色含羞,连连嗔怪。
正是酒酣耳热之时,门被人用力地推开,发出了一声巨响。
一个小厮破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地唤道:“不……不不好了,宫里来了旨意……要您,现在进宫,珠玑殿面圣……”
“什么?!”萧镜推开身旁的美人兀自起身,目光躲闪,摆出了一副惊慌不定的神色。
那小厮顾不得其他,拉起萧镜向着门外奔去。
世子入宫的銮车已在松竹馆外备下,她尚未坐稳,马夫已然抽动马鞭,驭车一路向着宫门疾驰而去。
萧镜刚进珠玑殿,迎面就是一个白瓷茶杯砸来,擦着她的面颊飞了出去。
杯子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有些温热黏腻的液体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分不清是茶渍还是鲜血。
萧镜不敢呼痛,也顾不得擦拭。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父王息怒……”
室中烛火明灭跳动,映得国主面色难辨。
只见他一声冷笑,捡起一本折子用力掷向萧镜的身前:“你称病不来早朝,就是因着日日流连那秦楼楚馆?早先你王兄说起的时候寡人还半信半疑,现在连御史台的折子都递上来了,你有何脸面让寡人息怒!”
萧镜咚咚咚地在那青砖上叩了几个响头:“儿臣……儿臣一时鬼迷心窍,请父王责罚!只求父王别气坏了身子!”
国主连连拍了数次矮几,案头上摞成小山的奏折应声散落在地。
周遭宫人全都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全然不敢动作。
“你管这叫一时?这几年你在京中做过一件正事没有?眼看你王长兄在朝中的威赫都要越过你这储君去了,竟还是这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萧镜抬手长揖,偷偷瞄着国主的神色道:“父王教训得是。王长兄天资聪颖,儿臣自愧不如。他日必将洗心革面,努力为父王分忧解难……”
“这些话你说过多少遍了,有一遍作数没有?”国主斜睨了她一眼,“若是你母后泉下有知,你如今这模样足够让她再气死一次!”
父王这话来得突然,萧镜只觉得一股怒火自腹中腾然而起,直直窜上颅顶。
她盯着地板上的忍冬纹,恍惚间又看到了母后躺在血泊之中的模样。
世间但凡还有母后一缕残魂,她也不至于这般举步维艰。
可此时此刻,她却只能跪在这里,不断告诫自己:切莫冲动。
生生将恨意生生压下,萧镜换上一片诚挚之色,抬眼对上父王审视的目光:“儿臣再不敢了,父王有什么差事尽管吩咐,儿臣全都照办,不敢耽搁!”
国主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镜也就这般看着他,眼底隐隐蓄上了些泪花。
过了许久,他缓缓揉了揉眉心,沉声训斥道:“日后再敢这般放肆,你这世子就不必再当了。”
风雪已停,夜已深沉。
萧镜头上裹着绷带回了世子府。
一进府门,她立刻摘了那碍事的布帛扔在一旁。
眸中的颓色一扫而空,眼底全是清明。
果然如她所料,松竹馆是王长兄萧佐的眼线,难怪先前一直勾着她去那处。这几日的流连,想必能合他的心意。
只是父王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以前胡作非为,父王虽然表面动怒,但实则巴不得她纨绔无能,今日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气来?
甚至……还拿母后出来规劝于她。
他这罪魁祸首,有何颜面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