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萧镜尚未想明白,贴身婢女已然迎上前来,附耳低声道:“国舅邀殿下今夜过府一叙。”
舅舅?
已经这个时辰了,莫非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萧镜心中忐忑,一刻不敢耽搁。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然换上夜行衣,按照约定潜入了将军府中。
轻车熟路摸到后院,见主宅的火烛亮着,她便从半开的窗户翻了进去。
室中一个略带着些沙哑的男声响起:“你来了。”
萧镜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做工精细考究的轮椅上坐了个中年男子。他腿上搭了一块素色的薄毯,面容有些颓唐,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见那人神色郁郁,萧镜心中更是不安,连忙拱手见礼:“舅舅安好。阿镜想着您匆匆相邀必有要事,不敢迟来。”
国舅点了点头,从一旁的矮几上拿过一封书信递于萧镜:“坐下看吧。”
萧镜寻了个软垫坐定,这才展信翻阅。只是每多看一行,眉头便忍不住蹙紧一分。待到信已读罢,她猝然而起,双目睁得滚圆:“边防武将若无调动,向来遣使问话即可。洛怀安在朔州军营待得好好的,父王怎么会突然让他回京述职!”
国舅缓缓道:“前几日胡人进犯,洛怀安大破敌军,斩了匈奴单于的人头祭旗。”
“这是好事!”萧镜话音刚落,顿时察觉出了其中不妥,“他怎的如此不知收敛!此番父王必然忌惮!”
国舅长叹一声:“如你所说,这是好事。”
萧镜指尖收紧,死死捏住那信纸:“我只怕他此行京中有来无回!”
“瑶娘去后这些年,你一直苦心经营……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一步。”
是啊,怎么还是到了这一步。
五年前,洛怀安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这才领了朔州营主将一职。
她早该料到,父王原是巴望着洛怀安战死沙场的。所谓加封,不过是安抚洛家旧部的无奈之举。
可怜她的将军,心中念着的仍是这天下人的天下。
萧镜的目光越过国舅的肩头,落在墙上的山河舆图上:“若非此时起事胜算不到两成,我真想如母后一般提剑杀入宫禁……”
不待她说完,国舅摸索着轮椅的车毂,转了半圈挪至她的身侧,塞给了她一只虎符:“阿镜,出城去吧,京中的事交给我来办。背水一战总好过坐以待毙,洛家旧部就交给你和怀安了。”
“舅舅!”
萧镜死死咬住下唇,眼尾有些泛红。
自母后含恨而终,她一直小心谋划复仇之事,为的便是十拿九稳。但事到如今,竟还要连累众人为她送命么?
她只恨自己力不从心,不能振臂一呼千军响应。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国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好孩子,是咱们洛家对不住你……若你如同王长子那般出身世家,也不至于走得这般艰难。此战若是败了,你就隐姓埋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萧镜盯着国舅的双眸,眼中蓄满了泪水。
亡者在上,她如何能甘心苟活一世了却残生?
何况父王疑心甚重,便是世家子弟,他又真能全然信任么?
等等。
萧镜忽而心头一动,似是将什么东西串了起来。
王长兄的母家,乃是如今朝中风头正盛的陇西李氏。
父王今日一反常态招她入宫训斥,明面上说的是王长兄的威赫越过了储君,实则说的乃是世家之力威胁到了王权!
朝中世家坐大,依父王的性子,必然不会置之不理。
王室虽说子嗣丰茂,但年岁稍长的唯她一人而已。父王想要平衡官场,她乃是不二之选。
当一枚棋子成了执旗人手中唯一的筹码,那么在出现别的变数之前,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一条新的生路。
萧镜稳住心神,跪倒在国舅面前,握住了他那双冰凉的手:“事情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此事就交给我吧。”萧镜对上国舅探究的目光,掷地有声道,“舅舅放心,我一定能护得你们周全。”
国舅看向萧镜,她眉宇之间满是坚定的神色。
这相似的眉眼忽而让他想起了他的胞妹。
那也是个极有主意的姑娘,当年同样站在这里。
她说:“哥哥放心,我一定能拿回属于咱们洛家的东西。”
如今斯人已逝,面前这个姑娘像她,却又不是她。
室中炭火噼啪作响,国舅抬手按住萧镜清瘦的肩膀。
他缓缓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