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大梁新帝登基,亲自送大行皇帝入皇陵,摄政王谢景炎领兵护送。
而后谢景炎护送新帝回京,过城门而不入,便领着一队精兵离京。
这一去未留下只言片语或者半句交代,走得干脆利落。
彼时温玉绾正在宫里养病,得知后,迷茫不已,又觉得侥幸,能躲一日是一日,她还未做好准备。
起初两日,她总担心谢景炎会突然进宫,要她兑现承诺,还命她穿着纱衣只给他一人跳舞,仿佛那些前朝昏君一样,玩弄美色。
后来发现谢景炎是真的离开安都,才松了口气,便亲自盯着新帝的衣食住行,生怕一个不小心,年幼的小皇帝便一命呜呼。
不知谢景炎居心如何,或许真因为叔侄关系,为了保护谢长庚,为他重新挑选了近卫、内侍等,寝宫里外都是信得过的人,连正儿八经的功课也有与谢景炎是忘年交的太傅盯着。
闲着无事养病的温玉绾,得空捋了捋近日发生的事,也才有了华韵的那番劝说。
谢景炎此人,十五六岁驰骋沙场,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六七的年纪,然而已经是权倾朝野,军中威望无人能及。
这样的人,当得起摄政王。
莫说摄政王,若当时趁乱自个登基,怕是平定朝廷议论也花不了多少时日。
偏偏谢景炎扶了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登基,当起了摄政王,朝野上下没几个人能猜到谢景炎在想什么。
她也猜不到。
掀起眼皮,神色自若里带着几分笑意,温玉绾望着面前连腰都未弯一下的谢景炎,朱唇轻启道:“王叔不必多礼。”
谢景炎眼里闪过笑意,将身上的大氅解开,往旁边递去,一旁的宫女见了立即上前双手接过,拿到一边去挂着。
谢景炎掀起衣袍下摆,坐在了温玉绾对面,“既然皇嫂这般说,那臣便不客气了。”
闻言温玉绾心中气恼,却维持着脸上的轻浅笑意,忍不住腹诽。
谢景炎哪有一点客气的样子?出入宫自由就算了,连后宫都跟他家大门一样,随意进出,好歹这也是女子居住的后宫。
念及此,温玉绾又想起她与谢景炎的交易,心里一梗。
如今后宫,就剩下她一个人,怎么就不能算是他谢景炎的后宫。荒唐至极,却是事实。
“王叔事务繁多,听闻又连夜回京舟车劳顿,应当保重身体才是。”温玉绾端起茶,葱白的手指拿着青玉杯盖,轻轻撇去上面的碎叶,“皇上年幼,又是初登基,这朝堂上下,许多事还需要王叔主持大局。”
前一句话的确是有奉承之意,但后一句话却是温玉绾的心底话。
皇上生母去年便因病离世,他便一直单独住在一个宫里,身边有几位宫人伺候,但一直来作为未成年的皇子,母家式微,的确是未受过重视。
其余的皇子大半都已经命丧那场夺位之争,还有些被关押在天牢,等候谢景炎审问发落。
但除了这几个外,宗室里可还有几个之前没参与宫变,不管是因为作壁上观还是想得渔翁之利,总归是个威胁。
念及此,温玉绾心里还有担忧,她与父亲关系淡薄,却始终是尚书府的人,若是尚书府和宫变有所牵扯,朝中那帮大臣真的会放过她?
因而她和皇上如今能仰仗的,只有眼前的谢景炎。
“皇嫂言重,替皇上分忧是为人臣的分内之事。”谢景炎泰然处之,视线凝在温玉绾身上,倏地狭长眸子里露出暗色,扫向旁边伺候的华韵。
华韵被看到的时候,浑身一震,仿佛利刃穿心,握着的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温玉绾察觉到谢景炎的用意,并未去看华韵,只是微垂下眼睛,再抬起来时,开口道:“华韵,你去问下给皇上备着的雪梨莲子羹如何了。”
闻言华韵担心地看了眼温玉绾,却不敢在谢景炎面前有所放肆,弯腰道:“是,奴婢告退。”
不多时,华韵退出殿内。殿门挂着的厚实幔帐一开一合,冷风钻进来,哪怕是旁边放了取暖的炭盆,也不免被寒意扫到。
温玉绾早膳才用了一半,谢景炎便来了,完全来不及吃药。
冷风一吹,喉间一阵痒意爬上来,温玉绾吞咽了好几下,远山黛色的眉尖蹙起,忍耐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听闻皇嫂身子抱恙,看来这是还未好全,宫中御医何时这么没用?”谢景炎脸色沉下,又很快恢复,“病中之颜虽惹人怜惜,但若皇嫂久病不愈,臣怕是不能怜香惜玉了。”
“王叔是怜香惜玉之人吗?”温玉绾一脸单纯无辜地问了句,一双秋水瞳却半点不客气,带着些恼意。
大梁宫装素来是软罗绸缎,发髻间朱钗、玉翠斜插云鬓,腰肢纤细、裙摆垂然如云,宛如画中仙,勾勒出一身玲珑软翘。
谢景炎的视线扫过温玉绾,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唇,而后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