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禛缓了好一会才接受了自己突然多了个表兄的事实,蛰伏时期多了只羽翼是件极大的喜事,可宣平侯掩人耳目的做法却让他极其不悦。那晚在偏阁,他本是有机会宣之于口的。
戚青察觉出小皇帝的狐疑,说道:“臣与宣平侯多年未见,悲喜早已不相通,可今日一事臣能体谅侯爷对外刻意隐瞒的苦衷。”
宋廷禛挑眉:“为何?”
“陛下,您是否还记得九年前荀柏是如何血洗异党的吗?”戚青欠身拱手,见宋廷禛的眸底渐暗了下去,继而说道,“侯爷的庶长嫡长都先后死在了那场腥风血雨里,唯独还剩一个心智不全的烨哥儿养在膝下。若让荀家知道侯爷在外面还养了一个这等卓资的儿子,林校尉哪还有命进宫当差呀。”
宋廷禛心下一动,想起那时舅舅家的两个表兄都接连死于非命,世子许灿更是当街被歹人割下头颅挂在了城门之上,此事一出,朝野惊动,无人不闻风丧胆。从自那时起,许昀山再也没了人前国舅爷的气焰,没多久就携家老小的去了崇州就藩。
他低头,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不止朕难熬,也苦了你们了。”
“陛下天之骄子愿为大荣而战,臣何苦之有?”
宋廷禛目光微凝,暗下决心,说道:“将军一番苦心,朕都明白。你且去吧,朕会在这南安城,好好地等着周祁朗。”
在云诡波谲之中成长起来的小皇帝对这刀尖上舔血换来的荣耀和权力总是要比旁人更容易松动几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语态都十分淡然,可那双渐渐发红的眼睛还是将他心底的那份痛苦出卖得淋淋尽致。
身为臣子,戚青感念大荣复辟有望,可身为世伯,对这个身兼重责的少年郎多有不忍。他退后一步,拱手深躬道:“这是罪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大事,陛下圣明,必当万古流芳。”
话音刚落,高平轻轻扣门进来说道:“小林将军来说要将军尽快些离宫,再迟一些,怕是要来不及了。”
宋廷禛转过头,将满目的心酸掩去。沉吟片刻,朝外摆了摆手说道:“将军慢走,后会有期。”
戚青跪地冲着他磕了头,说道:“后会有期。”接着压低了帽檐同高平溜出了宫殿。宋廷禛稍缓了须臾,跟着走了出去,见庭院里清寂寂的,唯一一个当值的秋纹正倚着梁柱酣睡。
仆学主样,亘古不变,想到这儿,他掸了掸衣衫,眼角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柔情,见殿内已熄了灯,悄声褪了外衣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一角轻轻地躺下。
黑暗之中,翎儿缓缓睁开眼,却并未发生任何声响。因为她嗅到空中弥漫着的,正是椒房偏阁里熏染的兰和香。
她心下渐沉,想起在荣安殿设宴款待宣平侯的那一夜,原来他真的不甘只成为父亲养在宫里的富贵闲人。一直以来的隐而不发,只是谋定而后动的谨慎罢了。
尘埃落定,身旁人似是得偿所愿般熟睡起来,翎儿却混乱想着,辗转难眠,直到高平领了几个宫人来服侍宋廷禛更衣上朝,听到宋廷禛隐约说不必叫她,才转过身浑浑睡去...
金銮殿上,吏部尚书张政远走着四方步出来,对着荀柏躬身道:“启禀宰相,各州郡学子已陆续抵达帝都,吏部初步估量约比三年前多上一倍,大荣如今可谓是人才济济,欣欣向荣呐。”
今年考题比往日更早公布于众,让州郡稍算富庶的人家不由得动了歪脑筋,想借此机会分一杯朝廷羹的比比皆是。张政远清楚,那载了十几辆马车的金银玉器早就先他一步进了瑶华巷。
“不错,有张大人在,老夫安心许多。”荀柏眼透精光,得意一笑。
张政远自然再躬谢恩,坊间俗话说没有饿不死的厨子,他堂堂吏部尚书为此事忙前忙后这样久,纵是不敢觊觎相府的富贵,但也非一般的俸禄孝敬所能比拟的。
范文桓立在一旁,见张政远满面春风的退过来,顿时心中妒火中烧只恨自己不能身居吏部、户部还有刑部这样要紧的衙门,好能从中狠狠赚上一笔。
“众卿还有事吗?”
“启奏宰相,臣有奏。”范文桓不甘沉寂地执着朝笏走出来,说道,“今年凤位大定,乾坤归位,阴阳守恒。臣斗胆谏言朝廷寻个黄道吉日,设坛祭月,祈求苍天续以庇佑大荣。”
荀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祭月?中秋已过,还用祭月吗?”
“回宰相,自先皇以来中宫后位空悬十余年,大荣阳盛阴衰了十余年。古人云阴阳恒态方为乾坤,如今蒙苍天垂帘,我大荣国母乃天尊圣人之后,我等凡夫俗子自然应当设坛祭月,告慰上天。”
范文桓说得慷慨激昂的,仔细一听却全是吹吹捧捧的阿谀之词。张政远知此人最是狡诈之徒,斜目冷哼道:“范大人真是好学问,对设坛祭月这等问天求命之事还能这样了然于心。倒不如让宰相下令遣您去钦天监吧,免得在礼部屈才。”
“你..你..慎言!巧言令色之徒!”范文桓听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