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添至碗中,宋廷禛接过来,嘴唇轻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夹起茭白咽了下去。
“请帝后望燎。”玄闻招手,几个净面的小和尚抬来了一口青鼎,将剩余祀品全都倒进去,点火焚烧。
燎燎火舌,将皇帝疏漠的脸照得半明半暗,玄闻走上前来,又施一礼说道:“佛曰,世间万物皆空,唯其空,能包容万物。又曰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宋廷禛无心听教,只暗中计算着时辰,淡淡地说道:“有劳大师了。”
话音刚落,一阵钻心的酸麻从体下袭来,他轻喘着滚动了几下喉咙,翎儿一袭红妆在他眼前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没错,就是这濒死的窒息感。
翎儿看他脸色煞白,轻轻地唤道:“陛下?”
宋廷禛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颤颤地扶着桌子要倒下去。翎儿吓坏了,喊道:“太医!太医!”
正在阶下跪着的荀柏听到翎儿在祭台上大喊,顿时黑了脸,刚想出言教训,就见宋廷禛已摇摇坠坠地瘫倒在地。
“陛下昏厥了!快去喊太医啊!”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之中喊了一句,随行的两名太医连忙朝祭台上跑去,见宋廷禛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又拉开了袖子看见臂上布满了红疹,一时吓得不轻,颤颤巍巍说道:“这是毒发,快..快抬到殿里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赶来半路的荀柏看见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把宋廷禛抬起来,宽大的袖口露出了他白皙的肌肤,那斑点密布的手臂让他心下一振,连忙朝着阶下唤道:“宁镇!你过来!”
他拦住诸人,卷起宋廷禛的袍袖,说道:“你看看,这是不是?”
宁镇为这不知名的剧毒日夜奔波,只一眼便几乎可以断定,他嘴唇微颤着,说道:“不..不错,臣看着极为相像。什么贼人,敢当众毒杀陛下。”
刚说完,一道雷闪在脑中炸开,他下意识地瞥向荀柏,又不敢直言疑虑,只好心虚地低下了头。
荀柏看出来他的意思,哼道:“你在怀疑老夫吗?老夫可从没想过要了陛下的性命!”
“臣不敢。”宁镇嘴上说着,心中却十分打鼓。
翎儿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父亲,还是让太医诊断一番为好,若陛下龙体受损,可..如何交代..”
荀柏明白,宋廷禛突然在人前不明不白的昏死过去,任谁都与宁镇的猜想无异。苍天可鉴,若他有心篡位逼宫也罢,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谁也别妄想要他替这弑君的滔天罪名。
“快把陛下送回荣安殿!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
“是,臣等告退。”太医们拱了拱手,护送着宋廷禛离开了。
荀柏瞥向宁镇说道:“这事儿,你务必要查清楚来龙去脉,给老夫和众人一个交代。”说完,不等宁镇回话便拂袖离开了。
宁镇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逐渐冷却下来,又望了望阶下神情各异的同僚,一言不发地朝荣安殿走去。
当宋廷禛被一阵剧烈的刺痛感袭击脑袋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没能侥幸躲开这一劫,毕竟适才他壮着胆子把碟中的茭白吃的一干二净。他挣扎着睁开双眼,模糊间像是翎儿俯身在替他擦拭。
“陛下,您醒啦!”翎儿喜极而泣,朝门外喊道:“太医,陛下醒过来了!”
宋廷禛看向殿门,难掩眼底的期待,见与太医一齐进来的人果然是宁镇,不禁泪眼失笑。
太医搭了脉,诊断道:“五脉趋于平稳,看来这方子果然奏效。陛下吉人天相,现下已然性命无虞了,但还是需要多行休养。”
宁镇蹙眉问道:“陛下怎会突然中毒,可是误食了什么?”
“朕不知道,只记得在祭台前百般不适,眼睛一黑就过去了。”刑部尚书的眼睛锐如飞鹰,最善侦查细枝末节。宋廷禛心下发虚,侧过脸去不再说话。
“既然陛下龙体好转,那臣就先行告退了,还要去相府给宰相回话。”太医暗松一口气,不想再延误功夫,起身作揖。
太医院的人一向捧高踩低,对荣安殿怠慢得很,翎儿冷眼瞪着他道:“告诉父亲,陛下无碍只是身子虚罢了,要是下面的人再精心些想是能好的更快的。”
太医赔笑着连连称是,躬身退下了。
翎儿扭头见宁镇还立在榻前冥想着什么,说道:“宁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宁镇蹙着眉,严肃道:“臣确实有一二拙见,不过还要恳请陛下帮忙。”
翎儿见他言之凿凿的,以为接下来是有什么涉政言辞,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可又想起适才父亲临走前的命令,要她务必盯紧宋廷禛与宁镇的一言一行。这般老奸巨猾的心计,让翎儿心乏得很。
她抬手为宋廷禛换下了额头的湿巾,说道:“宁大人可是知道了陛下是如何中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