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上的人在点灯,挨着石阶走走停停。茅白拾阶而上,一步一步,踩着光。
“师父,我饿了”她追上白影。
齐禺提着灯侧目,上下将她扫视了一遍。晚归,模样狼狈。他都不用猜,就知道她干什么去了。跟人干仗,还干输了。她上次这样回来的时候,扎了满身豪猪的刺,说是跟只豪猪看上了同一窝地瓜。
不过,上次她赢了。驮着一身刺,在他面前在他面前晃悠了一圈又一圈。得亏是冬天,她包得够厚实,那刺全卡在袄子上,保了她一条小命。这次难道是和只公鸡相中了同一条蜈蚣?她那一头艳丽的鸡毛十分扎眼,确实教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 饭在热着。”
“嗯嗯,好香” 她耸动着鼻子,寻着味越过他。
茅白一进门便径直扑向那口平时唯恐避之不及的大铁锅,干架确实十分消耗体力,她已经饿急眼了。黑色的浓稠液体在锅中咕噜咕噜地吐着诡异的泡泡,还时不时地带上来一些不知名生物的骸骨。这场面,任谁看了都会怀疑人生。茅白见怪不怪,这是齐禺十五年来唯一会烧的吃食。她快速地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接着狼吞虎咽起来。
这锅紫黑色的浓稠液体,据说是为她那具先天不足的身体特意调制的药膳,至于这么诡异的卖相,她是如何下得去口的?该说不说,她师父烧的这个汤不汤、粥不粥的玩意其实味道还不赖。
食物嘛,大抵就是讲究个色香味。这道菜,除去色相不佳,其余都过关了。
齐禺早早辟谷,俗世的吃食都未曾尝过几回。他的药膳不过是按着孙灵酥给的方子,套用炼丹的法子,依葫芦画瓢炼出来的液体丹药。
齐禺盯着那半张脸都快埋在碗里的脑袋生出些许无奈,等她扬起一张淌着鼻血的花脸乐呵呵地说再来一碗时,又觉得气恼。
“擦擦。 ”一张素净的手帕盖住了她那张莫名让人生气的脸。
“师父真好”她咧着嘴,摇头晃脑地接过那碗满当当的黑暗料理。齐禺没有理会,伸手按住她那不住晃动的头,将那艳丽的鸡毛从头上一一摘下。
“上次的豪猪刺被你做成了箭,这次的鸡毛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将最后一根鸡毛码齐在桌上。
“做成掸子,给师父除尘可好?”她思考片刻后道。
“。。。”
“不成,要做成掸子这些毛怕是不够,看来我与那鸡精孽缘未尽”她还想再去,干架。
“为师何时除尘用上掸子了。”他审视着那张布满黠傲的脸。忽地想起,刚捡到她时,她的眉心那条长至鼻梁红印。
齐禺原先还以为这眉心的红印要随她一生,他虽早就脱离俗尘,可女子的容貌意味着什么,他多少是明白的。
早在诛诛宗时,那群在猎妖秘境里紧紧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尾巴里头,有个尤其长的小尾巴。他跟其他尾巴不一样的是,其他尾巴随时会粘上来,而他却从来没亲近过自己,永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一丈。
一丈的个子是那群萝卜头中最矮的,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拖着不合身的灰黑色的道袍,像只要坏的脏拖把却阴差阳错成了精。他看着不像来诛诛宗修仙,而是来逃难。齐禺猜他没有仙根,猜他性格阴郁,猜他相貌丑陋。齐禺都猜中了,唯独没猜中他不是师弟,而是师妹。他从食人花的腹中将她剥出时,刘海散开,硕大的青黑色印记占据了她的半张脸,那些比她还高的萝卜头无一不被吓得哇哇大哭。
茅白眉心那道红印消失地没由来。他记得那天格外晴朗,茅白追着山羊嬉闹,将院中杂草几近踏平,阳光穿云过隙,在庭中流连忘返。清风拂过,合欢树叶婆娑起舞,茅白拽住一只羊角一个翻身骑上羊背,咯咯大笑,眉目间神采流转。他一回神,忽地察觉她眉间那道逐渐变淡的红色长痕已不见踪影。
“也是,师父向来是捏除尘决了事”
“阿白可知,今日为何会输。”齐禺鲜少叫她阿白。
“为何?”
“阿白上回练剑是几时。”
“弟子知错”除去她心不在焉劈了齐禺合欢树那次,她上次真正练剑是在半年前了。
“既知错,可愿改正。”
“弟子愿意”茅白低眉俯首。
“好好休息,明日辰时为师在后院等你。”
晨间雾气飘渺,她脚步微顿。
齐禺手持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浸在晨曦的微光里,神情专注。隔着层层雾纱,彷佛平日里她最爱的那些画帖中抚琴弄剑的仙人,此刻从画中走了出来,当真是诡异极了。她转身,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过来,茅白。”他发现了她。
“它叫逍遥。”当那柄银光闪闪的宝剑递向她时,那两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天知道,她跟齐禺学了这么些年剑,却从未见过他的剑。那把桃木剑是茅白唯一看他使过的剑,可惜那把桃木剑现在已经折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