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听完,头都大了,谭应龙一直在暗中调查那件事情,却从来没有对自己提起过半个字,还隐瞒地滴水不漏。
说不清是什么样子的感觉,但是陆然一下子安了心。
这一通电话之后,一直等到傍晚,表哥的电话才打来。他说的事无巨细,陆然没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只接收到关键信息——事发后,陆欣在某个追求者的陪同下去警局报了警,警方把她保护了起来,为了不让家里担心,她谁也没有通知,闹事的几个头目被行政处罚了,陆欣的男朋友一直在周密的照顾她云云……
“等一下,追求者,还有男朋友?”
“啊哈,我没说清楚,反正呢,是同一个人,具体的我就不八卦了!”
不等表哥说完,那边陆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切换了通话之后,就听到那边平静的声音:“然然,我跟表哥见过面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好在,现在都顺利地解决了!”
“当时你好歹应该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的!”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拿我当一家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怕爸爸妈妈承受不住,为什么连我也不说一声?”
“……”
“要不是我自己发现了,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你有完没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她的话语透着冰冷。
“我担心了一整天,你就这样说?”
“我没事了,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可以了吧!”陆欣嘴上在道歉,语气却满不在乎似得。
陆然强忍着内心的情绪,眼泪翻涌而下,“你没事就好!挂了吧!”
秋天的夜晚,风已经很凉,更凉的,是陆然此刻的心境。
从小到大,陆欣都是有主见,要强,性格执拗那一类人,记得小时候,因为城区打狗,爸妈把家里养的小狗冬冬送给看果园的远房二舅舅,陆欣陆然死活不同意,陆然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哭,陆欣却一言不发,追着二舅舅的三蹦子跑了两个小时,将近二十公里的山路,鞋子都跑丢一只,可把一家人吓坏了。最后,舅舅舅妈讪讪的把人和狗一起送了回来,还搭了一筐苹果。
昏昏沉沉地拍着孩子,陆然总算睡了过去,一夜乱梦,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那个时候的c市,房价才刚刚抬头,一些有钱且消息灵通的人陆续进入了股市,另外有一些有钱却信息相对闭塞的人,选择把钱借给一些新兴的工厂,那些工厂往往承诺很高的利息,由于时代的高速发展,这些盲目投资的人有很多也歪打正着,享受了一波时代红利,而另一些却损失惨重,从中产跌落泥潭。
那个时候,她大学还没有毕业,而陆欣已经工作了半年多,有一次陆欣忽然来学校看她,说老板如何器重她,公司生产的五金制品广告居然找她当模特,在省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在我们当地她已经小有名气。
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跟她说,你的广告拍的真好,你们公司的产品真的很不错。
不仅如此,老板还聘请她做融资部门的经理,不需要拉客户,不需要应酬,只需要坐在办公室吹着空调,微笑得体地接待那些所谓投资人,给他们热情的保证,毫不迟疑地签字盖章。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老板承诺的利息是否能兑现,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些事情坠入深渊,那个时候还没有洗脑这个词,人们也没有非法集资这个概念。
直到半年后,出口的食品接触用五金产品因为质量不合格,检出有害物质,被扣在了海关,老板眼看回天无力,悄无声息的携款跑了,一个上过省级电视台的公司,就这样说垮就垮了,追债的人上门,她才彻彻底底蒙了。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是因为看了她的广告,相信了她的话,才义无反顾地把家里的救命钱投了进去。
没有人肯听她解释,她只是拍了一个广告,她只是按照老板教给她的话术,她也是受骗者,那些集资来的钱没有一分进入她的口袋,一直到公司破产,她每个月也只有一千零八十元的薪酬……
也没有人关心,她当时还不到二十三岁,还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
进入诉讼程序后,她配合法院,将入职八个月以来的所有明细资料作为证据完整提交,又经过长达半年的调查,她被确认没有从中攫取任何分红和权益,最终被认定不是共犯。
可是,那群人还是用法律之外的手段,继续发泄他们内心的愤懑。
为了躲开这些人,父母卖掉了c市的房子,来到b市发展,大约有五年时间,都不怎么和亲戚往来,陆欣沉寂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出门找工作。
机缘巧合,她进了当地的殡仪馆工作,待遇不错,还足够偏远,最重要不用和人打交道——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姑娘,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比起那些冷冰冰不会说话的碑林,她更害怕被人的谎言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