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的脸。她甚至害怕一切反光的事物,那些不平整的反光体总是在她靠近的时候,把她的形象呈现得既畸形又惊骇。因此,她尽量让自己呆在黑暗的世界里。最后,她开始讨厌自己的双手,那双日渐干枯的手,居然还保留着敏感的触觉,在碰触到她脸庞的时候,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脸上纵横交错的纹路,以及额头上堆集起来的松弛的褶皱,那越来越高的发际线,以及稀疏的头发划过她指缝时带给她的更加可怕的触感,那不是岁月留给她的痕迹,那是药物和病痛同时作用时留给她的痕迹,是顽强的信念和衰弱的身体对抗时留给她的痕迹。
这三年里,她艰难地地闯过了她生命的一道道难关,她独自经历了两次大型的开刀手术,十几次的化疗和放疗,每天还要面对抽屉里吃完了又塞满,塞满又吃完的各种抗癌药物。她活得不算坚强,在黑暗的恐惧当中,在噩梦交织的恐惧当中,在医生绝望的眼神带给她的恐惧当中,终于有一年,她特别想放弃自己,让自己放任自流自生自灭,让自己快一点死去,她停止了一切药物治疗,甚至又一度染上过烟瘾。但是很快,求生的欲望还是战胜了一切,烟瘾不攻自破,甚至为自己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感到懊悔不已。
就是为了克服自己对病痛的恐惧和死亡带给她的绝望,她开始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事物上,真正去体会生活带给人们的乐趣。她开始听音乐会,不论是音乐剧还是交响乐,不论是独奏还是重奏,不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只要她的身体吃得消,她都会去,而且会坚持到散场。有一段时间,她又迷恋上当地一种名为粤绣的刺绣工艺,她痴迷于那一件件刺绣作品上的精美图案和绚丽色彩,甚至去深入研究这门工艺的制作工序,后来,她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哪件作品是绒绣、哪件作品是线绣、什么是钉金绣、什么是金绒绣,她不惜跑到广州花费大价钱买下一幅名家制作的《百鸟朝凤》挂屏,将其寄给远在英国的父亲。再后来,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出去走动,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时候,她又找到了一种苦中作乐的新节目,那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听郭德纲的相声,后来,她成了一名铁杆儿“纲丝”,不单单是相声,她还喜欢听郭德纲说的评书,喜欢看郭德纲主持的电视节目,那些令她捧腹的段子无意间又给她带来了活下去的愿望。
她只有极少数的情况,那也是她精神状态最好,可以用正常的语调和人交谈的情况下,她会给父母打一个电话。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电话里向父母撒一个弥天大慌,她对父母说,自己和朋友在深圳开了一家广告设计公司,要父亲给她一笔投资,父亲对女儿的创业计划大力支持,并没有产生任何疑心,他按照女儿的要求,给了女儿20万英镑的创业资金,并在电话里鼓励女儿:“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要害怕失败,只有失败才能带给你成长,我这一生的积蓄,就是让你去成长的。”。然而,这20万英镑,却作为她这些年用来治病的费用和一些生活上的必不可少的开销。
除此之外,她几乎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最初的时候,她教简先生的女儿练习钢琴,可是没多久,医院催促她尽快入院手术,她只好向简先生请了长假,借口自己有一个神秘的不得不去的长途旅行,简先生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她,从那以后,她彻底的消失了,好几个月都不露面,之后,当她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简先生已经为女儿重新聘请了钢琴老师,但是,当简先生见到她的时候,他还是为她支付了失踪的这三个月的薪水。
这是她靠自己挣到的最后一笔钱,或者说是靠博取同情而获得的一笔钱。她最初并不接受简先生给她的这笔钱,她认为自己属于无功受禄,是简先生在可怜她,可是,简先生却回答她:“我为什么要可怜你?我知道你有钱,发工资给你,恰恰是对你工作的尊重,这就是你应得的。”她只好接受了这笔钱,她又问简先生咖啡厅里还需不需要钢琴师,简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你有去医院看过吗?”
她点了点头,她知道她满脸的病容绝不会瞒过简先生的眼睛,她终于将自己之前请假的原因如实相告,她说:“我得的是绝症,是肺癌,刚刚完成手术,现在情况还算乐观。”
她的回答着实令简先生大吃一惊,最后,简先生也说出了他重新聘请钢琴老师的原因,简先生说:“女儿说你在给她讲课的时候一直咳嗽,我担心你得了肺结核之类的传染病,所以我才......对不起。”
夏如雪豁达地回答道:“没关系。”
简先生又说道:“你刚才说你的情况还不错,我想,重新聘请你做我女儿的老师怎么样?”
夏如雪却摇了摇头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她知道,如果简先生为她额外支出了三个月的工资算是对她的尊重的话,现在又重新聘请她,就只能是对她的同情了。她说:“我的情况时好时坏,我不能耽误您的女儿,既然您知道我得的不是传染病,如果您的女儿在音乐方面有什么问题,可以过来找我。不单单是音乐,英文,计算机,这些都可以。”
“呵呵,没想到你会的那么多,说起计算机,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