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去衡量时间是怎么走的,但周阿婆喊我们吃饭了,我就隐约能猜到他在我面前呆了多久。
久到周阿婆和外婆两个人解决了虾的争执,久到他把照片碎纸捡出来拼上。
久到我心里骂了那条蠢狗一万遍的时候又跟他道了歉。
然后去拿桌子上的胶水,我准备把活儿全揽过来,但他伸了手,我递给他,袖口比较宽,因为这动作而往上扯了扯,露出我手腕的伤。
一个人对疼痛痴迷是很可怕的,我总是不习惯伤痕彻底消失的时刻,但也不需要别人过度地揣摩,于是他要接的时候我又缩回来。
他看着我。
我蹲下,用一种不需要露出手腕的姿势把胶水递给他。
周阿婆又喊。
他专心粘照片,没看我,“你先去。”
“这照片重要吗?”
“一般。”
“那我来吧。”
“你先去。”
他又说。
周阿婆这时已经到了门口,“你俩在里面过年呢?米米出来,周屿焕死出来。”
周屿焕说五分钟后出来。
那条狗跟我一起走到门外,宗闲端着碗,嘴里咬着虾,好像专门在等我,但没说什么攻击的话,顺着周阿婆接一句:“跟我哥在里面过年呢?”
我又无声递给她两个字。
她把筷子往碗沿一摔,“这是我阿婆家,亲阿婆,你让谁滚蛋呢!”
周阿婆让我们别吵,她刚才在厨房跟外婆已经吵得耳朵疼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周屿焕才出来,而这时饭桌上聊的是我的学习,宗闲在听我被逼着报这学期的周考分数时嗤之以鼻。
我让她不吃就滚。
“别吵。”周阿婆制止,又看向周屿焕,“你觉得这分数怎么样?”
他端着碗坐下,“挺好。”
“哥,”宗闲夹着的鱼肉掉了,“你别是分个手分傻了,这分数还挺好,三次加起来没我一次多,她这样能上大学吗?”
我真想让这个蠢货别聊了。
他说“挺好”不是真的“挺好”,而是“无所谓”,因为他既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我丢了面子,也不想因为丢面子之后而领到一个“被迫补习”的活儿。
外婆叹了口气,“以前米米成绩挺好的,但初三那年陡然下降了,学校里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但那年......算了,要是真考不好,我们也别硬逼,活着开心最重要了。”
“那怎么行。”周阿婆反驳,“你文化知识有限就别瞎给孩子们提建议,现在这个社会没点文凭可以的啊?成绩不好怕什么,这不有个现成的资源吗,是吧屿焕?”
周屿焕在认真剥虾,没回答这个问题,宗闲倒是举了手,“我第一个反对,我哥最近好不容易才空一点,说好了陪我升级的,”
“升什么级,你身体哪个地方坏掉了?”
“哎呀阿婆不是这个,是游戏,你不明白,反正这个人不能占用我哥的时间,而且我哥刚失恋,需要恢复期。”
“失个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个人老公老早痴呆了不也活得好好的。”
“你老公没了我取笑你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周屿焕把碗放桌面上一放,“啪嗒”的声音立即引来周阿婆的注意,“行不行?”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反正那天他说了一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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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我俩面对面,他在看我最近一期的周考试卷,把错题和知识点罗列在一旁,宗闲过来骂了几次街,我冲她扔了两次拖鞋,她回击了一次,第二次因为周屿焕朝她撂去一眼而收敛了,变成无声的挑衅。
外婆家的书房靠西,一到下午就有充足的阳光,吃饱喝足就容易困,我栽了两次头,他没发现,准备栽第三次的时候,他用笔在我这边的桌面磕了一下,连头都没抬,但我慢慢把背挺直了。
宗闲正好捕捉到这个时刻,朝外面喊:“阿婆,温锁睡着了。”
外婆连忙走过来,看着我睡眼惺忪,又折回去,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戒尺,“屿焕,这人不好管,你拿着,不听话就打。”
“我没睡。”
宗闲一脸不耐烦,“哥,这人不成器的,你别教了,带我回家。”
周阿婆在门口喊:“你别捣乱。”
她干脆坐了下来,“我不捣乱,我来帮忙。”
她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了几条“补课守则”,撂我面前。
【忘记作业五十下。】
【考试退步一百下。】
【考不上名牌大学直接打死。】
“你有病啊?”
她那暴脾气没发作,又加了一条:【骂人打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