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自漆黑的深渊里被人一点点拽着拖上岸那样,男人经历了很久很久与溺水一无二致的窒息的感觉后,他的意识才终于缓缓苏醒过来。
沉重的压迫感自他的双腿缓缓蔓延开来,划过胸口,顶住喉咙,扫过脸颊,最后撬开他的眼皮……
像阳光刺破黑暗,男人睁开了眼——
看见眼前灰白色的帐顶,和头顶那根巨大的黑色的房梁与一根一根整齐排列的椽……
枕边,摆着一只黄铜做的三足兽首香炉,一缕白色的烟丝正袅袅自那香炉中升起。也不知炉里究竟烧的是什么,烟丝带一股呛人的草灰味道,冲然入鼻,让刚刚睁开眼睛的男人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男人的力气就在这场咳嗽中耗尽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努力控制胸腔里四处奔突的心跳,好半天才终于又平静了下来。
身下硬邦邦的床板和粗粝的被褥,还有屋内所有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桌椅,藤、木器具,无一不带给男人陌生的感觉。
他喘着气,艰难地转动依然滞涩的脖颈,环视四周。
疑惑、不解。
顷刻间又转变成了对未知的恐惧,男人条件反射般猛然坐起身来——
可实际上他根本坐不起来。
男人只是在思想上表达了他想坐起来的愿望,然后他勉强抬了抬陌生的脖子,便迟钝又沉重地把头重新放回到了床上……
男人想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房间里除了他自己,他找不到其他任何人来替自己解答疑惑。
尽管这样,男人依旧在拼命地左右张望,寻找线索:这是一座木头做的房子,看上去有些破旧。狭窄的开间,床铺左边靠着墙,右边摆着一把木头的椅和一个摆着香炉的柜子。然后……是一扇斑驳的大窗与被风吹拂得唰唰乱响的竹制窗帘……
这里是我的家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男人心慌,手足无措。
求求了……谁来救救我……
正当男人想要大叫的那一刻,真的有人自外打开了房间的门,吓得他心跳差点停止。
男人动弹不得,只能转动眼珠子,将目光投向门口——
吱……嘎……
门缓缓打开。
不知是为了不吵醒房间里的人,还是来者并不想让里面的人察觉到,那门开得非常谨慎,又缓慢。
日光从门外射进来,映照出开门之人的身影。那是一位少女,穿着素色的布裙,还有着一头犹如墨汁般流泻至腰际的长发,用一根红丝带绑了,就那样任由俏皮的发辫在楚腰间跳跃。
空气中凝结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氛。
不等男人的心脏再一次开始跳动,他听见少女惊呼了一声,那是像黄鹂鸟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它滑入男人的耳朵,变成一只小手轻轻挠着他心尖,令他痒酥酥。
好一双漂亮的眼睛……
尽管很不合时宜,但男人的头脑中依旧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赞美。
少女的美,是男人穷尽他脑中所有的辞藻也无法形容的美。当然,现在男人的脑子里其实也无甚词藻。
最令他无法抗拒的还是少女那乌溜溜的大眼睛。这双眼清澈得如梦似幻,可以说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与少女仅仅对视一眼,便会坠入爱河无法自拔。
少女正是用这样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含情无限地凝视着床上的男人。同时张开她那樱桃般红艳的小嘴,颤抖着,这么喊了一声:
“啊——!”
旋即自门外传来“咚隆咣啷”一阵乱响,有什么东西被人撞翻了。
就像天雷勾动了地火,还有东西与地面发生了猛烈的碰撞,有什么碎了、裂了,分崩离析了。还有人摔倒了,发出嗯哼一声闷哼,根据那一声闷哼,男人判断摔倒者正是这名惊慌的少女。
男人被惊得有点呆,心说可别把孩子给摔坏了。
不等男人使劲朝门外喊出自己的担忧,紧接着便传来了某种硬物在碎石地上摩擦滑行时的凄厉摩擦声,伴随人沉重又飞速奔跑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男人愕然。
心底无端一阵莫名的柔软。
……
出乎男人的预料,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女孩就这样被自己给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男人不清楚自己的长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外貌过于丑陋,这才导致少女在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就被吓得边跑边叫。
他张开两只手摸遍全身,发现身上并没有任何疼痛的地方,也无甚缺损。紧张的情绪总算放下去了一些,没伤没有绑绷带,就说明自己的四肢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男人想爬起来找块铜镜看看自己的脸,他再次尝试着坐起来。男人平复了心跳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再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