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垂落的碎紫鎏金仿若玉帘。
宽雅之室,多饰银紫之物,悬铃轻响,庭外阔叶舒卷,透花棱煌煌日影。
转脸盘大队纷纷起工,端茶倒水,递帕捶腿。甜瓜蜜果在盘,雪肌香鬓环绕,娇嫩蛾眉,以侍女朝露与善晞打头,绕了陆夫人满榻,又被她嫌热赶开。
通风报信的白羽留在外头,在一众小厮打趣的目光里收拾战场,点数损耗。
苏云卿替战场收尾,低头看这会儿将将及他膝的陆美,笑问:“二弟这次是怎么讨的打?”
陆美搓了搓衣摆,索性改抱腿蹲为席地而坐,抬头偷瞄一眼他母亲,嘟囔道:“大约是因为我要娶新妇。”
“你那是娶新妇吗?欢场歌姬……”果然话音未落,就引得陆夫人在茶水里抬头,她髻间缠丝银带随之一迤,垂落于肩,“国子监一班野猴子也就罢,如今是和什么人厮混,混到欢场笙歌去了?”
陆美听到“欢场歌姬”四字,以为摸到关键,仰头露出张配得上他名字的嫩脸,道:“诶,其实也是好人家的女子,我们家年年请戏班来唱的时候,母亲不也说莫要以戏子之说轻贱他们,莫要瞧不上她们吗,母亲平日不总叫我多体贴黎庶,莫仗势欺人。”
苏云卿听到此处,笑着自去寻了个座。
估摸着时候,又悄悄叫侍从递盘香瓜给他。
果然陆夫人低头阖上茶盏,扬扬嘴角道:“瞧不上戏子,这话俗了。是不该瞧不上。”
不等陆美露出喜色,她细长的眉眼微抬,却又接着道,“然而若说‘百业无分贵贱’,这话也俗了。”
陆真面上笑意转淡,瞧着儿子,眉间微蹙,像是自己也并不赞同之后要说的话,但停顿几瞬,低头又将阖上的茶盖轻撇,仍然将些她不愿说,却不得不说的词忍心送出口,“一众人的层级格调,是门槛,与这群人里头的人给的,不是几句‘不分贵贱’的泛泛白话给的。”
陆美仰头露出茫然神色,一旁吃瓜的苏云卿倒慢下动作,抬手叫还在厅内侍茶的朝露与善晞再去厨下切些瓜来。
陆夫人注意到他动作,笑了笑。
她这大儿,总是细致心软。支走仆从,生怕贵贱之说伤了她们心。倒是无赖小儿,还仰着一张未被人情世事沾过的脸。
她放下茶,看向小儿:“你既听曲,是宫是调,哪个作主音?是高是低,终究有品第。”陆真拾回笑意,温声半打趣道,“一日,如你这样纨绔淘气、进不了太学的学子才去国子监,国子监就在坊间低太学一头。一日,不识字知事的轻薄少年才入行勾栏戏苑,那勾栏戏苑就低别人一头。这便是门槛了。你看这人世间事,是不是总这样道理?”
“再有这人群聚落。一日乐府中人,如多不通诗书,不辨义耻,乐府便低人一等。一日,羽林军里尽是些不通文墨、招鸡斗狗的游侠混混,一日羽林军便低人一等。”
这规则是如此血淋淋。便是被温声吐出也不改其锋利。
那高的不肯倨傲,那低的不肯认下,一旦剖出了,便打破世间人所心知肚明又粉饰装点的花团锦簇。
“岂有这样惊世骇俗的道理。”陆美从地上挺起腰,惊讶道。轻薄夏衫鸭黄,勾出少年薄肌身板,那双眼里盛满年少明澈的光,“天下大同难道是这样有高低贵贱的大同么?”
“若无偏好取舍,叫你舍了如今身份,去做花楼琴师,你可去?既有偏好取舍,自然生出高下之分来。”
陆美自忖,他那手魔音,也做不得琴师,他又哪里见过琴师不碰琴的时候如何过日子。他转向苏云卿求解:“大哥也这般认为么?”
苏云卿想了想,温和道:“看得上戏子,看不上戏子,你在这二者中择一,便是有了评判戏子之权,先自高出他们一头,又说什么天下大同呢?”他看向毫不在意衣摆曳地的小弟,陆美爱着浅色,园中飞扑沾土,此刻坐在地上,那地倒比他衣裳干净些,“自然,他们也能私下议论你,看得上国子监,看不上国子监,看得上宰相之子,看不上宰相之子,看得上你,看不上你。然而他们对你的议论,与你几近无损,你的看上看不上,却可能害了人家生计。便人与人无谓贵贱,到底有所不同。”
陆美被这一通“看得上”“看不上”绕出一脑门懵然,尚未理通又听他母亲绕回到婚姻嫁娶。
陆夫人面上露出太息的神色。
“清流世家娶个花魁歌姬?这便是说书场里编的笑话了。商贾之家需要借个芳名远播的女子,好东风借力,贾帜高张。然而书香门第间,本就貌美女子众多,便是太学院里也极多女学生,轮得到花魁歌姬混低世家门风?何必为皮囊讨个空鼓美人。若子弟不贤贪鲜,寡廉鲜耻,又如何算得清白门第。子女再愚再陋,也没有为姿容,寻个心无点墨配伊的道理,平白再损耗家门后辈心智,又多生后宅风波。”
“自然,娶不行,别家纳一个也是有的。”陆夫人对豪强间的龌龊却也看得分明,“我想你明白,手足争产、后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