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多是家里妻妾太多的缘故,这话放民间、放宫里都是一样。”
提到宫里,她不由轻嗤一声。“那宫里一代代美人进去,儿郎风姿倒是代代增益,索性心智也不必个个成材,个个成材反倒不美。”
她笑一眼因她提到宫里而蹙眉的大儿子,向小儿问道,“你如今说娶,自然打的是娶妻的心思?”
“那是自然,她真心爱慕我,我自然也是明媒正娶正妻待她。”提到这点,陆美又不合时宜地挺了挺胸膛。
陆夫人亦无奈摇头:“也罢,人外有人,你遇见的美人也未必腹内空空。那人叫什么,你又怎么就动了婚姻的心思,细细说与我们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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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美得令,忙欢喜起身,兄弟俩自亲近了坐,又蹭过苏云卿两块香瓜润嗓。
于是时,其方施施然,将那女子如何与他席间偶遇同桌,又如何行酒令作诗,如何对他的诗作推崇备至,如何素手调弦,将他那几首诗吟唱得三日绕梁、众人皆赞的乐事细细讲来。
期间再添一些那女子的姿容美貌,并几日交游一并讲了。说到骄矜处,起身站至几人中间,绘声绘色如说书讲古,说这女子自遇着他,旁的席面一概不接,日日专等他去,也不要金银首饰,似是有无限话要同他倾诉,美目常含情,粉黛多含愁,但每每相见,也不空诉衷肠,只与他论诗谈词,毫不叫他费心,两人相处真如知音一般。
常言道知音难觅,很该长相守,他难得遇到个知音,岂能不娶来同住一处。
陆夫人和苏云卿听了全场,对视一眼。
陆夫人叹道:“她肯来做你的知音,你却不见得是她的知音。欢场女子,见多了男人急色,莫非还信什么情呀爱。”
苏云卿亦蹙眉:“既不是情,那便是义了。”
陆美听得疑惑,陆夫人看他一眼,笑着替他解疑:“能对着你的诗作,狠心夸上几句,这人也不容易。确实很讲义气。”
陆美那些玩意儿,哪里看得出是诗,一些蟹爬沾墨,拖出质朴天真的笔划罢了。
陆美文采不行,这句却听懂了,嘿地一声,想到这两位不是跟在他后头的狐朋狗友,轻易嘿不得,又把这嘿字咽回去半声。
他索性再次赖地,不肯罢休:“娘啊一点机会都不给吗。这姑娘乖巧必不会闹你,若是怕我们两个金玉其外腹内空空的花瓶拉低才智,我们不生就是了嘛。”
陆夫人白他一眼,起身正了正衣衫,便往外走,路过陆美一打他肩头:“我岂是嫌弃自己孩子的人。我看,也就你一只花瓶。”
陆美借这一记轻拍,嗳哟一声顺势向他大哥软软趴去,娴熟抱腿:“大哥你听听,这还不嫌弃我。”
苏云卿将手上瓜汁擦了,弯腰拍拍他另一肩,一本正经安慰道:“小弟这样便很好。”
他随手捞过瓜盘子塞给小弟,笑道:“母亲方才的门槛之论,也是个大体的意思,真看一个人,还是要单拎出来细细察之的。”见陆美两口塞下,苏云卿又给他续上一块,转向母亲。
陆夫人驻足颔首:“若我是个闲人,或许细细察看,”话音一转,点点陆美,“设若我是个忙人,便不得工夫。所以世人为了省事,往往宁可去八分成色的赤金堆里找,也懒怠去没半分把握的黄沙里淘金。哪有那许多工夫碰运气,撞什么沧海遗珠。”
她收回手理理袖子,算应下了,歪头看看苏陆二人,又笑道:“不过,若今日是你哥说要娶亲,别说什么细查,只把他打一顿就是。你的话,我才为你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都要去瞧瞧是怎样的歌姬。”
陆美一下就从苏云卿身边挺起,嘿嘿一乐,自觉受宠程度果然不同。
陆夫人十分宠溺温柔:“毕竟看上你的太少了,我也没办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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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月坊地方不大,当今登基后对京内整治了一番,一干暗门倡籍多有抬籍放还,近京各地拐卖之事,也狠杀了几十个镇吓。
整治到京内,独留下欢月坊,这大约是陛下在一班老臣对风月之地的明贬暗褒里,给他们留了点附庸风雅的地界。
明面上,这地方没什么逼良为倡,只是听曲看舞的热闹繁华之所。有些权宦富贵人家不敢豢养歌舞伶人,就到这里取乐——总归也没有其他良家子肯卖唱供其观赏。
欢月坊中有名的几个楼,譬如晴川、翰思、芳华,名字虽俗,生意却好,陆夫人年少时不仅熟门熟路,还枪挑过几个。这都是从前的风采了。陆美近日混迹其间,倒也认得几个,只有苏云卿从未来过,是个彻底的生手。
这地方,极雅,亦极俗。
多少佳人入那金歌梦,万般千种风情。生出些虚情假意,偷不得宴散歌阑。
更多少衣衫褴褛,瓶倒锅膻,粗鄙牛皮。
钗黛里空心铜色,背人处不曾涂抹,鸳鸯被更无怜惜。
所幸过了午憩,暑气转薄。欢月坊繁华,又有一干纨绔老少在工部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