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带宋秋回家。
——
许是看走眼了。
宋秋强迫自己这样去想。
可她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哪怕雨势过大,噼里啪啦的雨点跃动着跳到她脸上,她仍旧死死扒着窗边的台子,想要再看一眼外面。
王容宁站在侧边,望夫石一般扬着头左看看右看看。宋秋不想被旁人瞧见她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掀开帷帽一角,去瞧远处轮椅上的人。
旁人是多年未见谢怀,不能不凭借面容便轻易看出他是谁。可宋秋与谢怀分别不过四载,早见过他形销骨立的模样,和如今别无二致。那身形,她闭眼都能认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永王身边?又怎么成了王容宁的心上人?他们都知道他是谁吗?
一瞬间,宋秋脑海中闪过许多问题。可她没时间细想,她仍旧强撑着一颗心去看。崔行周随意的一个侧身,挡住了她视线的全部出路。不觉间,她的指甲被木台撇断,鲜血涌出,她却完全不曾注意。
虽一晃而过,她却分明看见,那个肖似谢怀的人,没有小腿!
可是怎么会。
风雪夜,他打过了看守的兵卒,带着她冲出了北境大营,抱着她一路向前跑,在雪地中奔行。
他怎么会是没有腿的。
不是他,不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宋秋试图宽慰自己。
那日她在阿兄怀中晕死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被孤身留在了北境边镇的医馆内。外面是暴/乱的百姓和四处杀人的兵卒,她就这样被阿兄抛下,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口信都不曾留下。
医馆的大夫与药童早都跑了,她刚刚小产,又烧成那样,脚一沾地便狠狠摔在地上。兵卒在外面撞门,要来搜查这间破落医馆。她想到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绝不能撞上士兵,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卷了些药材从后院跑了出去。
暴/乱的城镇四处危险,逃难的百姓冲破关隘跑进了周边的州县。可她仍旧顽固的留在那里。
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可能有结果,一片废墟上,谢令殊茫然的望着火光冲天的城镇。
第三天,谢令殊投了河。
她心里隐隐明白,阿兄应当是不在了。
如果他活的下来,他不会离开她身边。
所以此后许多年,宋秋恨谢怀,恨的要命。
在北境,她能屈人身下苟活,是因为总惦念着,阿兄还在,她要陪着阿兄走下去。阿兄也总是告诉她,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他们要一起活下去,谁都不能抛下另一个人。
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的阿兄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抛下了她。
她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她恨谢怀,不仅是恨他留下他一个人,更恨自己,恨自己心知肚明,他是为了救自己才死的。她是他的累赘,她那样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绵长岁月里,对自己的恨是无法被救赎的罪孽。
她于河道间被救起,望着朝廷用来暂时救济安置通州决堤的难民的大棚棚顶,她心密密麻麻的揪着痛,连泪水都疼得落不下来,在官差问询名姓时,从嗓子里挤出了“宋秋”这个自贬的名字。
她连死都没法自由的死去。她是太多人舍弃性命救的人了,她没资格想死就死。甚至偶有死去的机会,也会被莫名其妙的挽回。
她是最没用的人了,贪生怕死,毫无所长。如果没有她,谢怀不需要拼了命冲出军营,也就不需要死去。他可以活的好好的。如果是他活着,那么不论是去绵延谢家血脉,还是为谢家上下报仇,总归比她活着要强太多了。
可是为什么最后活的是她呢。
那些对自己的恨,经年累月地沉淀,被转移到了谢怀身上。
午夜梦回,宋秋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告诉自己,是谢怀的错,是父母的错,是长辈的错,是他们抛弃了自己。她活着,不是她的错,是他们连赴死都不愿带上她,把她独自一人抛弃在全是苦难的凡尘间。
恨意变为执念,几乎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可现在,她竟然发现——
谢怀没有死!
他怎么会没有死。
他既然没有死,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流亡,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着。
不知不觉间,宋秋眼中已一片赤红。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崔行周已回转过身冲这边走来。
王容宁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谢怀那边,怕崔行周责骂,她赶着崔行周要过来前的最后时刻重新上了马车。
“宋姐姐?”
宋秋脸色很不好,她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叫自己,王容宁被她转过来的苍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她连忙靠过来,却注意到她手上新伤流出可怖的血。
宋秋没有搭话,王容宁的惊呼下是她更加颤抖的身体,气血上涌的瞬间,她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