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是一片骇人的黑色,宋秋就寝时不喜欢点烛,屋里便一盏灯都不曾点,可此时,无边的黑暗带来的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宋秋甫一清醒便大口喘气。
有人即刻握住她的手,另有人去摸她的脉。随后便听得大夫缓钝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宋秋耳中嗡鸣作响,半个字也听不见。
她缓了好一阵子,等大夫都离开,她才将将有力气回握,不过是小猫抓挠的柔软力道,崔行周悬着的心却终于放下些许。
“灯……”
她只从嗓子眼里憋出这一个字。
黑夜里,崔行周也什么都看不到,但听清了这个字,他便喊盈月进来。
盈月点了灯,崔行周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微微闭眼。他掀开床幔,问她:“可感觉好些。”
她惊惧伤了气元,又呕了血,昏迷了三日还有余。若是不醒,多昏迷一日,便多一分气血亏尽而亡的危险。他问大夫为何宋秋还不醒来,大夫却说她自己不愿醒。
这是毫不讲理的缘由。
崔行周不知该如何让她愿意醒来。他恍然想,于此世间,她的确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人和事。他根本没资格做值得她对世间怀有期许的人。
好在她还是醒了过来。
宋秋看到崔行周,便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他。
光晕在迷蒙的眼睛里渐渐聚拢,宋秋逐渐想起昏迷前的事。
她张口,想去问。
又迅速的觉出自己没有合适的身份去问。
几番犹豫,宋秋还是忍住了那些迫不及待要出口的话,转而问:“表姑娘呢?”
崔行周没想到她第一个问的人会是王容宁:“她吓得狠了,白日都来守你,晚上才回去。你想见她吗?”
“嗯。”
“那我去使人叫她,你喝了药,安心等一阵子,可好。”
“好。”
病的严重了,宋秋乖顺的不可思议。崔行周说什么,她都应。
她太听话了,尽管崔行周明白她想见王容宁是为了什么,也还是不忍心拒绝。
明明知道谢怀的事惹得她耗了如此剧烈的心神,他还是想让她获得应有的知情的权利。
可崔行周忍不住劝慰她:“别生气。眼下身体要紧,大夫说你要静心养病才是。”
宋秋轻缓的“嗯”了一声。
他又说:“只许见她一小会儿,她爱哭闹,等你好些再来让她陪你说话。”
守在宋秋身旁这几日,崔行周不断自责后悔。也许不该让王容宁住到琅园来,她一来,连着惹了两次事。
可他又心知肚明这也并非王容宁的错,至少不全然是王容宁的错处。
于是他忍不住猜测,谢怀与谢令殊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呢?能让她见到他时,会是这般反应。
终于,思维迟缓的宋秋终于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头,她看向坐在床边的崔行周,有些犹疑。
“你……”
她见到崔行周与谢怀说了许久的话。那他知道那是谢怀吗?
“什么?”崔行周问。
在得知真相的迫切之感与隐藏自己身份的需要中,宋秋仍旧选择了后者。
连崔行周都去见永王了,她猜得到京城要有大变故了。
她不想搅进去。
宋秋摇摇头,闭上了眼。
于是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多久,盈月才进来报:“表姑娘来了。”
崔行周在,王容宁规规矩矩的在门外候着,让她进了,她才忙进来。
“问表哥安。”王容宁迫切的想去看看宋秋如何了,可半明半灭的烛火里,崔行周的身影还是让她心生几分怯意。
她行了礼,却不知该不该上前。
崔行周问宋秋:“要坐起来吗?”
得到宋秋肯定的答案,他扶她起身,替她垫好软枕,又悉心替她掖好被子,这才站起身:“吃点东西吧?我去小厨房瞧瞧,你们说话,我一会儿便回来。”
她们要说的话,宋秋定然不想让他听到,他便给她留出问话的空间。
在这种别样的贴心里,宋秋蓦然窥出从前被她忽视掉的不对劲来。
但她无心细思。
崔行周一出去,王容宁便扑到宋秋身边,她跪到床凳上,颤巍巍握住宋秋的手
听说宋秋醒了,她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就要来明安院,还是身旁姑姑叫住她,要她起码穿得齐整些再来。
她快吓死了。若论情谊,她自然也是真心担忧宋秋的身体。可更重要的,是来自对崔行周与建阳的恐慌。
她喜欢谢怀这事原本就遭到建阳乃至常州的不满。好不容易借宋秋的光见他一面,宋秋还不知情由的呕血昏迷。她只同宋秋出了这两次门,便生了两次事。瞧着表哥当时慌措冰冷的模样,她都以为她可以回建阳以死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