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帝还在感叹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谢怀却已然沉浸情绪不可自拔，他摩挲着衣料，说的愈急：“我父随先帝立下汗马功劳，我叔父兄弟谁不为你郑家鞠躬尽瘁。这便是你大业忠臣的下场吗？”
“我母亲为了让你安心，多年留在京中，又点头允诺送我妹妹进宫，夫妻母女分离。她是先帝嫡亲的侄女，本可以荣华富贵安享一生，你却为了一己私欲逼她自尽，等你死了，你又有何颜面面见先帝与我外祖母？”
“舅父啊……”谢怀喃喃，思绪翻远，他想到了阿殊，“倘若你当日赶尽杀绝，也算你难得聪明一回。没想到，这八年，这个皇位你竟然越坐越糊涂，如今连我都能轻而易举杀你。”
北境因四季如冬著名，北境军年年用在御寒上的军饷辎重不知几多。可他的妹妹，一身单薄衣衫，不知挨过了多少年。
她是父母连抱都不敢用力的姑娘，在北境那几年，却浑身连块好肉都没有。
“我从前想，你为何不愿干脆把我们全杀了呢？我竟不知你对谢家如此厌恶，要以我谢家满门生不如死来收场。现在我明白了，舅父你是在等我啊。”他说到有趣的地方，眉眼松弛，仿若极为愉悦，“等我也来慢刀割肉，让舅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是谢家人死法各不相同，不能让你体验每一种，总是有些遗憾。”
谢怀听到外头兵甲相撞的声音，他惋惜的挑了挑眉：“昔年，郑远昭的才学手腕，也算在你几个儿子之上，你却看他诸般不满，借着谢家把他贬去皇陵。你猜猜，如今你的皇位，还能轮得到你自己的儿子吗？”
提起那个除了和世家走的太近，也算没有缺点的儿子，盛安帝浑浊的眼终于转了转。
盛安帝看着谢怀，知自己已没有了翻身的余地，他忽而朗声大笑，嘲笑眼前人：“不是朕的儿子？那还能是谁？你以为外头虎视眈眈的其他世家，能叫永王那个狗贼登上皇位？这大业只要不改朝换代，就永远都会是朕的儿子登基！倒是你，谢怀。没有人会为你谢家翻案。朝野内外，史书上下，你谢家满门，永生永世，都是罪臣！而你，你就算侥幸活下来，可族人尽死，孑然一身，效忠逆臣，你一样不得好死……”
这番话触怒了沉陷回忆的谢怀。盛安帝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被吞在喉中，谢怀蓦地倾身，双手掐住盛安帝的脖子。
他一双眼猩红，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眼底含着宛若要把盛安帝全然卷进去的漩涡：“你找死！”
恨意不加掩饰的卷进激愤的字词中，剧烈的杀意几乎要吞没整个长乐宫。
可惜谢怀越是生气，盛安帝越是乐不可支。谢怀的理智几乎要出笼，他克制不住的收紧双手。转眼间，双方的情势与将才对调，盛安帝脖颈间通过的气息逐渐减少，窒闷感逐渐增强，他却不露一丝惧意，反更加挑衅。
窒息让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盛安帝还是从喉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不得好死。”
却仿若这一句话才点醒了谢怀，他蓦地甩开盛安帝。谢怀是习过武的人，于北境又做了多年苦力，这用尽全力的一甩，盛安帝直接被甩到墙上，重击让他瞬间从胸腔涌上一口黑血，被褥与床幔上全溅射到了污浊不堪的血迹。
仿若被掐住喉咙的是谢怀一般，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好半晌缓过劲儿来，便阴毒的看着盛安帝：“你放心，我死之前，我先叫你不得好死。”
盛安帝以手捂嘴，可血却大口大口的涌，他于不间歇的血色中反驳：“那你来杀朕啊？你敢杀朕吗？谢怀，你就是个懦夫。杀不了朕，报不了仇。就连当初谢居生手握重兵也不敢反抗，你们谢家全部都是懦夫。”
盛安帝虽不知道谢怀为何不愿杀他，可谢怀既连恨不得生啖他肉的时刻都要忍下杀意放过他，他自然拿捏住了谢怀的怯意，往他心上拼命窝刀子。
门被轰然撞开，谢怀未及收回怨毒的眼神，一回过头，正好撞上了永王不虞的面容。
“你手脚太慢了。”
永王从身后的侍卫身上抽出剑，一步一步朝床边走来。
盛安帝终于知晓害怕，捂着还不断吐血的嘴往床角瑟缩。
谢怀许是有旁的原因不想杀他，可他这个弟弟，却不可能放过他。
寒光反射，凌冽的刺向谢怀双目。谢怀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那万般恼怒与仇怨暂时敛起，推动轮椅，挡在床边。
“殿下。”
谢怀嗓音沙哑，侧头瞥了一眼停在自己脖子一侧的剑。
那剑锋利无比，闪着冰冷的光芒，微微颤栗。
“你疯了？”
永王见谢怀挡在盛安帝身前，不可思议的看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到如今了，你不舍得杀你的好舅父不成？”
有凉意从脖颈侧边滑出，不消去看，谢怀也知，是剑划破了他的侧颈，血自生命最脆弱的位置流出。
永王不喜欢废话，狡兔死走狗烹，他再不让开，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