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鹘的夜间很静,静得能听见骏马的嘶鸣声和牛羊的叫声,不时还会传来几声猎犬的吠叫。这一切都衬托出斡儿朵的平静。可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夜间的宁静。
仆固明洂领着黑鹰卫士正从汗庭急匆匆地往袁纥乞隶的邸室赶。在他身后,长孙静寒和阿玥也急促地出了汗庭。任谁也料想不到,白天还英武勇猛的袁纥乞隶竟然会突然倒下。
袁纥乞隶身边的侍卫来禀报时,仆固明洂还以为是普通的小病。毕竟袁纥乞隶身体不好,但是仔细一问他才感觉到问题的棘手。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仆固明洂到未央横帐,见到袁纥乞隶的侍卫急问道。正好,长孙静寒和阿玥也到了。
“回大汗,是箭伤,宁令今天中的那支箭上涂有毒药。本不是什么难解之毒,可是如果中毒之人剧烈运动,就会使毒素侵入身体,宁令本就身体不好,急忙赶回来救驾,已经很劳累了,今天再亲自冲入敌阵擒拿只苜逆贼……”侍卫不敢再讲下去。
仆固明洂已经明白了大概,箭伤和毒药本来要不了命,可是长途跋涉的劳累,又剧烈运动,再加上袁纥乞隶本有旧疾,他多年征战身体损耗太大,身上伤口更是不计其数。他没有再问什么,直接奔袁纥乞隶的邸室去。
走到汗庭宫门口,仆固明洂在临上马之前又唤来一个黑鹰卫士,吩咐:“马上去传叶阔王子回王城,就说乞隶宁令病重,本汗命他速归!”
“是,大汗!”黑鹰卫士领命而去。
等仆固明洂一行人匆匆忙忙到了袁纥乞隶的邸室时,已经有一批人都闻讯赶来。贺可鲁、斛律博古、博都、术突、朵儿铎这些亲王不说,就连刚刚班师回来的巴勒莫和安卡拉也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此时,见仆固明洂来到,众人急忙行礼问候:“参见大汗、阏氏!”
“都免了吧!”
仆固明洂没有理会他们,独自一人往袁纥乞隶的房间去。现下,袁纥乞隶已经下不了床,只能躺着了。幸好,他的意识还算清醒,还能说话。
“大汗!”仆固明洂猛然听得袁纥乞隶呼吸粗重,觉得有异。
话音方落,袁纥乞隶猛然坐起喷出一股鲜血,身体软软后倒!
仆固明洂惊叫一声,揽住袁纥乞隶,将他紧紧扶住,让他缓缓躺下。
袁纥乞隶睁开眼睛,伸手拉住仆固明洂,粗重道喘息着,“大汗,我曾希望助你成就大业振兴契鹘……我,却要先去了。不能,与大汗共图大业,臣何其憾也……”
“姐夫……”仆固明洂强忍泪。他想起了他曾与巴勒莫、袁纥乞隶站在山原之巅,极目四望,苍茫远山被残阳染得如血似火,东边的滔滔大河横亘在无际的原野,缕缕炊烟织成的暮霭恍若漂浮不定的茫茫大海,天地间壮阔辽远,深邃无垠。
仆固明洂对身后的巴勒莫和袁纥乞隶慨然道:“我伏至罗在此立誓,终有一日,本汗要亲率契鹘铁骑踏平柔然!想我旌旗所指,大军潮水般漫过原野!一日千里,一举席卷草原,大檀必是本汗阶下囚徒!他日若上天垂怜我契鹘,南下中原,魏国平城指日可下,势如破竹一统北方。大军南进,三千里之外决战刘宋,一鼓可定中原天下……”
巴勒莫与袁纥乞隶异口同声:“大汗有如此凌云壮志,臣等必生死相随,永不相负!”
回想往事,仆固明洂深重地叹息一声,暗道:“上天啊上天,你何其不公也……”
“阏氏,我有一事相求!”袁纥乞隶对仆固明洂身后的长孙静寒喊道。
长孙静寒随即拉起阿玥的手,并排疾步而至袁纥乞隶榻前。阿玥轻轻抱着袁纥乞隶,低声唤道:“阿耶——”
“阿玥!”袁纥乞隶低着头俯下身,抚了下阿玥的头发,缄默片刻,面色沉重。他拉过阿玥的手递给长孙静寒,启道:“臣之诸子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玥了。她自小失去母亲,虽有大汗宠爱,可是却未免任性些。阏氏,阿玥年幼,臣将她托付给你了,希望殿下能帮我好好教导她……”
“乞隶宁令放心,我会的!”长孙静寒郑重地点头答应。
“姐夫!”仆固明洂惊悲交加,骤然间热泪盈眶,“阿玥交给我们,你且宽心……”
袁纥乞隶挣扎喘息着,“阿玥,记住阿耶的话……好好听,舅舅和阿妗的话……”
“阿耶,我记住了,记住了……”阿玥扑到袁纥乞隶怀中,突然放声痛哭。
袁纥乞隶极目四望,目光炯炯扫过房外向内张望的众人:“诸位:乞隶先走一步,不能与诸位共襄大事了。大汗乃万世雄才之主,你们,一定要好好辅佐他。”
贺可鲁与斛律博古等人忙道:“丁胪放心就是,我们万死不敢推辞!”
袁纥乞隶满意地颔首,嘴角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缓缓侧首——他慢慢松开了双手,两眼却睁得大大地“看”着仆固明洂身后的空旷处……胸膛中似有物“崩”的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