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晚饭,元福嫂把俩闺女叫到跟前,商量逃难的事情。
“嫚儿啊,三姨夫说是要带着咱们一起去胶县他老家躲避一阵子,你们看呢?你俩都十周岁了,说小也不小了,留城里我实在不放心,日本鬼子都是些畜牲不如的东西,去乡下躲躲也好。”
箱嫚看看橱嫚,见她低头不吭声,就道:“我不去,我走了,师傅跟陈先生怎么办?”
元福嫂道:“是你师傅要紧还是你的命要紧?啊?!你顾得了你自己,不给人家添麻烦就不错了,好像谁离了你不活一般。”
箱嫚别着个拗劲儿:“要走你俩走,反正我不走,我还要唱大鼓书呢。”
元福嫂“哧”地一下,反问她:“说书?你说给谁听去,啊?说给日本鬼子听?你若敢给日本人说书,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咱人穷有个穷志气,宁肯饿死也不去给鬼子说书!”
箱嫚被娘这么一问,一时语塞,撅着嘴,扭过脸去不吱声了。
橱嫚见婶娘生气了,就小声道:“婶娘,我跟你去。”
元福嫂看着橱嫚,心里难受,又觉着对她有愧,不禁叹了口气,柔气细声道:“你干娘今晌午下来了趟,给你送来了些过年的衣物,还说是,想留你在她身边,她家宽敞,给你预备下了一间屋子,都打扫好了…… 噢,我见她诚心诚意地,便应了她。”
“为什么?!”
俩闺女一起发问,却是不一样的语气和心情。
元福嫂没理会箱嫚,跟橱嫚接着道:“你干娘说,不舍得让你到乡下去受罪,怕人家要你干农活,一个识文断字的女娃儿家,将来是女秀才的料,干那种粗活可惜了。”
箱嫚急了:“娘,我也不想干农活,我以后还要唱大鼓书呢。”
橱嫚低头不语,心里不情愿,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只道是婶娘嫌弃自己,把自己扔下不管不顾了。
元福嫂见橱嫚半天没吭声,就又小心问她:“你这是应了还是不应啊?”
橱嫚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水:“婶娘,我不怕干农话,我只要跟你和妹妹在一起,我能给你们做饭吃。我听话,不惹你生气,也不犟嘴,求求你,带我一起走吧,好赖我都不挑剔。”
想起自己以前对她的刻薄来,元福嫂眼里噙着泪花:“大嫚儿啊,你干娘也是一片好意,她一向待你跟亲女一般,你跟着她只会享福,强其跟着我受罪。”
“婶娘,一大家子人出走,还差我一个么?……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愿带我走啊?”
元福嫂被橱嫚问得心酸,揪着袖口抹泪,道:“嫚儿啊,你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女啊,但凡有点办法,我哪儿会撇下你一个?我这不是去串亲访友,是逃难哪,还不知能待下待不下。咱少去一个,就能少麻烦人家一点,我这也是……你莫怪婶娘狠心啊,实在是,难为啊。”
箱嫚威胁道:“娘,你若不带姐走,我也不去!”
元福嫂瞪着眼,斥她道:“闭嘴!这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箱嫚见娘与往常不一样,凶恶得厉害,便不再敢吭声,只是赌气地撕扯自己的衣角。
橱嫚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阵子,道:“婶娘,我听你的,跟着干娘。日后,你一定尽早来接我回家啊。”说完,她止不住地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
元福嫂也伤心,抹着泪,嗫嚅道:“好嫚儿啊,我的亲女哦,婶娘对不住你。”
第二天一早,元福嫂带着箱嫚去跟小红女爷儿俩辞行,小红女低头垂泪,陈先生沉默半天,才道:“去躲躲也好,如今世道这么混乱,尤其是女娃儿家,乡下也许还能僻静点儿。”
元福嫂问:“那,你们怎么办?”
“我们无处可去,只能熬一天算一天了。”陈先生叹气:“鼓书说不成了,我们爷儿俩又没有其它维生的手段,讨饭也拉不下脸面来……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箱嫚给师傅跪下行礼,小红女拉她起来,嘱咐她:“小红豆啊,你有说书的天分,无论多么艰难,鼓书万万不能放弃啊。”
“师傅,我记住了,无论多么艰难,我也要唱鼓书。”
小红女抬起胳膊来捂住双眼,呜呜地哭起来,箱嫚也跟着哭,元福嫂受不了这气氛,匆匆告别后,便拉着箱嫚回家去了。
元福嫂回到家中,李嫂跟丈夫已经到了。李嫂耷拉着脸,劈头就责怪她,道:“你到底安得什么心肠,啊?!刚才橱嫚儿都学给我听了,有你这样当娘的吗?不行!说什么也不行!那个女人什么样的品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巴结人家有钱有势,我没有二话可说,若为别的,我坚决不答应!你可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妹。”
元福嫂赶紧把俩闺女支派到南屋婶子家玩耍去,便放声哭起来,哭得痛快了点儿,这才断断续续地说:“三姐啊,我这心里头也不好受哇……我一个寡妇人家,本来就有那么多的说法,若再带上一个妨人的娃子,人家就算不讲究,肯招留,我也不好不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