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地燃烧不灭。士兵将其浇在巨石上,装上投石车,点火,发射,一团团巨火从天而降,砸碎城内房屋,引起熊熊巨火,百姓死伤无数。
沈东翊闭上眼睛,这些罪孽就让他一人承担吧。
城中大乱,防线溃败,沈修瑾知道大势已去,不愿城中百姓遭此浩劫,请降。
“沈将军,北齐愿降,修瑾别无所求,望你入城后善待城中百姓,黄泉之下必感将军大德。”说罢仰天大笑一声,拔剑自刎,尸体竟立于城墙不倒。
沈东翊替他合上双眼,“今日北齐之败,非殿下之过,乃时势已去,愿殿下来世莫再投生帝王之家。”命手下将其收殓厚葬。
都城一破,其余一十三州再无抵抗,纷纷开城投降。沈东翊收编俘虏,安抚百姓,命人向建元帝传报。北齐六世基业,至此划入东晋版图。
这一仗耗费六月零三天,折损人马近三分之一。伐齐捷报传至东晋朝堂,君臣上下已无人计较损耗,国都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中。
班师回朝,接受封赏,沈东翊距离高位更进了一步,却在回师途中倒下了。
自入行伍以来,爬冰卧雪、风餐露宿,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生过病。这次攻下北齐,竟一病不起,连日梦中呓语。军医把脉过后,也诊断不出原因,只开了几副清净宁神、祛寒温补的药剂,暂且吃着。军中一时悲喜交加,副将权领中军要务,徐徐班师。
沈东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梦里他梦到死去的爹娘躺在床上轻轻招手,喃喃道,“我儿已经长这么大了”;他梦到那位宁死不屈的太子,剑指着他说,“沈将军,我们来世再战”;他梦到,城中无数被砸伤烧死的冤魂,骂他卖国贼,面目狰狞地生吞他的血肉。来吧,那些温情、抱负、仇恨通通都来吧,尽情地撕扯他的灵魂。等他完成那件事,他会一寸骨肉一寸血的偿还。
来时军中已上奏沈东翊病情,建元帝特谕沈东翊一佚回京即送回将军府修养,着派太医前往治理,命兵部与出征大军对接事务,一概不得叨扰。庆功典礼,待沈东翊身体痊愈再行商定。
如此殊荣还是头一遭,东晋历代大军出征,无论伤残均是主帅回朝对接军务,尤见皇恩浩荡。故沈东翊回府后,前来探望之人络绎不绝,无非想借此攀附权贵、拉近关系。沈东翊以身体尚未痊愈为由,一概谢绝,闭门不见。
其实,那日太医瞧过之后,他便有好转迹象。病由心生,心魔隐去,身体自然无碍。只是借这个由头,推掉一些烦恼琐事和无端应酬也正合他意。
这段时日,他在府中只处理阵亡将士抚恤之事,对照花名册一一过问,并命管事取出自己受的赏赐往里添些。
这些都是与他浴血奋战的兄弟,有的高堂昏迈,膝下无人,有的子女年幼,嗷嗷待哺,还有的无亲无故,孑然一身,那么至少也要立个衣冢。
其他的,他无心,也无意过问。
管家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气,从不多嘴,如实照办。
约摸耽搁半月,建元帝命太子夫妇前来探望。沈东翊接到旨意后,一改往日病容,梳洗换装,俨然神采奕奕。
他琢磨着建元帝派太子前来,无非是打探一下自己是否痊愈,毕竟回师已然半月,庆功典礼再不举行有些说不过去。不说将士们都等着论功行赏,就是朝堂也须得借着这次大胜晓谕百姓、威慑四方,统一大业只剩最后一块。
但他不明白的是,非得让太子妃陪同前来是何缘故?夫妻情深,成双成对,要给他这只大病不死的单身狗补刀?他抿了口茶,简直不要太荒谬。
小厮前来通报,太子御驾已到门口,沈东翊赶紧放下茶盏,理了理衣襟,换上平时那副恭敬的面目,出门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