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绕过一片长着茂密杂草的小路,便到了夏铁铜的家门口。
却未曾发现,在夏嫂子手指着那座房子的低矮墙脚边,有个吊梢三角眼的中年妇人,阴鸷的视线紧盯着她们的背影不放。
夏铁铜推开家中大门,大声提醒着夏老娘:“娘,我回来了,三妹带着大夫来家了。”
夏铁铜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办完差事的得意神色。娘交代的事情,他一件都没有忘记,还把大夫请回家了。浑然忘了在夏嫂子家门口,急得不知所措的样子。
“来了来了,叫什么叫,老娘又不是听不见。”夏老娘嗔了大儿子一句。
“婶娘。”
带着孙子出来的夏老娘,听到夏嫂子与她打招呼,端着婶娘的架子,轻轻点了下头。
夏嫂子却习以为常般,径直上前拉着夏老娘的胳膊寒暄道:“婶娘,身体还好吧?我这几年跟着男人天南海北地跑,也顾不上家里人。更是不曾孝敬爹娘和您。”
夏老娘心中一暖,说出口的话,也比以前软和:“这也怪不得你,世道就是这般。我也没什么毛病,就是眼睛哭多了,不中用了。”
夏嫂子听完,心中不好受。又想起自家爹娘也没享到什么福,就这么跟着兄弟们去了,眼泪水不自觉跟着掉了下来。
明仪站在一边,眼见着娘几个哭作一堆,又搂又抱的诉说过往,有些尴尬地打断她们说:“夏嫂子,麻烦问问说的病人在哪里?我去看看。”
夏嫂子等人这才止住了话头,夏老娘一眼见着明仪年纪轻轻,没有半分像大夫的模样,疑惑朝着大儿子骂道:“铁铜,我让你找大夫过来。你叫个脸儿嫩的姑娘伢来做莫子?”
夏铁铜还未来得及说话,夏嫂子接了话解释:“婶娘,别看着小贺同志年纪轻,人家可是湘省有名的大医院大夫呢,是谁病了,你只管让小贺同志去看看。”
夏老娘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半晌才道:“那就让她去看看吧。人在那边,铁铜带着你们去就行,我先回房去了。”
夏老娘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了下来。
夏嫂子心里想着,待会儿要去看看夏老娘是咋回事,又瞥了一眼明仪,到底是个女孩子,第一次来这陌生的地方。
担心她有个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最后还是决定先跟着明仪与夏铁铜一起。
夏铁铜的侄子自从他娘离开家,少有出门见外人的时候,这会子见到两个陌生面孔到家里,竟也不害怕。
没等夏铁铜带着她们走进那间屋里,夏冬至便大声说道:“那个人是我大伯前些天从江里捞起来的,他来到我家就没醒过。一直昏着在床上。”
夏嫂子急忙问:“铁铜哥,你怎么救了这么个人回来?听说前些日子,倭国人和我们在那江上打了一仗呢,你可别是捡了个鬼子回来。”
夏冬至急忙摆手道:“不会的,听村里的大人们说鬼子都是矮冬瓜。那人长的可高了,肯定不会是鬼子的。”
小孩说得煞有其事,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身高。看得夏嫂子忍俊不禁,笑着夸了夸他:“你可真聪明呢,真像你爹。”
夏冬至抿着嘴唇,想笑又不好意思。
夏日的阳光斜斜地钻进了窗户,刺目的阳光照射在屋内的地上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明仪入目所见,木床之上躺着一个身形颀长的人。
夏铁铜说着这人的状况,却半天没有说到要点,夏冬至插了话道:“我大伯捡了他回来之后,他一直发着烧,前面几天不太烫,今天早上我来给他喂水时发现,他的额头烫得跟着了火一样。”
明仪的视线定在那人身上,一步一步走向那人身前,床上躺着的人始终不曾睁开眼睛看一看她们。
明仪放下手里拿着的包袱,蹲下身子在床前,拿过男子的手放好,静下心来把脉。
空隙时间里,明仪注意到这人的手,虽然消瘦苍白得紧,可那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而匀称。暴露在外的皮肤紧致,肌肉线条分明,让人一见便能知道,这定是一位正处于盛年的年轻人。
可这样一位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又是因为什么,这般颓然虚弱的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明仪仔细把着脉,发现这人不仅是发烧高热而已,内里竟也受了极重的内伤,这具身体竟亏空得那般厉害。
这样的情形,这人过了这么久,没有看过诊吃过药还能活着,真是称得上命大。
把过脉,明仪叫了夏嫂子过来道:“夏嫂子,得麻烦你帮个忙。我要查看一下他身上的情况,检查看看受伤的地方,这屋子里阳光只能照到窗户那块地方,这里有些黑,我需要你去借个煤油灯给我照照亮。”
夏嫂子原本站在明仪身后看着,听她说话,立即点头应道:“哎,哎。我这就去取来。”
等夏嫂子取油灯的时间,明仪盯着床上人出神。不知怎的,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