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居然做出了这种东西?”徐安行抚掌大笑,声音却压得极低,“陛下早有屠灭柔然之念,如今西域异动,真是天助我景国,这次,柔然腹背受敌,必能一举克之。”
徐安行抬头,告知他这一消息的先皇,竟然罕见地沉默着。
“先皇陛下,小臣还有一疑问,”徐安行说,“小臣曾在丞相大人的府中读过几日书,记得大人书房内有一楹联,‘天光寂寞婉转音,秋意低回玲珑乐’,此联平仄不通,宛如幼儿所写,小臣觉得好生奇怪,几番打听才知,原来是良太妃娘娘小时候的一句玩笑话。”
“婉音,玲乐,这两个名字,小臣不信是巧合。”徐安行继续道:“丞相大人曾光顾许宅不说,甚至,愿意在陛下面前为王女的北上而斡旋,谁都知道陛下心悦王女,他既投诚,便不该做出这等违逆君心、不符礼法之事。”
“听闻王女长跪请愿时,玲乐姑娘也陪着跪了三天。”
商景昭淡漠地打断了他的分析,“你想还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正是呢,虽说猜到这一层,便是有了上官家天大的把柄,”徐安行越想越眉飞色舞,“但小臣不要把柄,小臣要上官家那个老头,牢牢记住小臣的人情,并且因为欠了我这种人的人情,而每每痛不欲生,哈哈哈哈哈……”
商景昭看着眼前志得意满的人。
不难想象,上官靳为什么会把他赶出去了。
他对徐安行与上官家的恩怨毫无兴趣,但,他的确欠了上官婉音。
商景昭淡淡开口:“上官靳有两个女儿,一个嫁我为妃,一个自小放养在外。”
“有您这句话,小臣就放心了!”
虽说他现在身陷柔然,但为保万全,也为了显摆自己的能力,徐安行需要他的这句话。
此言一出,上官家便不是欺君,只是有两个女儿而已。
从此以后,不必再受制于任何人。
上官婉音,有了可以回家的自由。
徐安行高兴完,不忘对着商景昭郑重行礼,“多谢先皇,日后您若能回到景国,小臣当为您备一份大礼。”
“不必。”
“您且不要急着拒绝小臣,”徐安行微笑,“体谅别人的心意,乃是小臣的特长,说不准,小臣也能揣摩出先皇心里,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
“阿姐!你不知道商景昭那个人有多危险吗!你怎么能放他和那个使臣单独在一起!”兀里齐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若是让徐安行回去,很快,景国就会联合西域,使我们腹背受敌!”
“对不起,我只是想着,他很久没见到家乡的人了,就算是个使臣,也能解一解他的思乡之情呢?”林烟道歉,“是我的不对,幸好你聪明,我们能早做些准备。”
兀里齐和玲乐各自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林烟:“我说错了什么吗?”
玲乐:“你的立场,变成了柔然的立场。”
“不,我只是,”林烟摆手解释,“我只是不希望再有战争了,无论柔然还是景国,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说到立场,”兀里齐看了玲乐一眼,“你这个景国人,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我倒是想回,免得什么时候就被银狼铁骑取了性命,”玲乐也瞟了他一眼,“不过,少狼主愿意放我走,倒是让人意外,不怕我窥探了柔然太多的秘密吗?”
“我说过,你可领万军,这种才华,留在柔然也是可惜。”兀里齐抱着胳膊,“柔然能赢景国,凭的是本事,不是秘密。”
“既然你们握手言和,”林烟笑着说,“那我同徐安行说一说,带个景国人一起回去,总不是难事吧。”
玲乐看向兀里齐,“狼主那边,你交代得了吗?”
兀里齐笑了一声,“你就放心回家吧。”
林烟回到帐中,漠中漠北派了人来汇报近况,等处理完正事,月亮已经在草原悬起。
帐外有一道沉郁的影子。
林烟掀帘,是商景昭。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
像是忽然都忘了要怎么开口。
他一定从徐安行那里听说了和亲的事情,所以,他会来说什么呢?
他会……阻止她吗。
林烟正思考,商景昭已经开了口,直截了当,简明扼要。
“不许去。”
林烟再次沉默了。
只这一刹的沉默,商景昭便明白了。
她想去。
她愿意。
心口传来一阵骤然失坠的落空感。
“还记得我们在漠北四部听到的故事吗,去年冬天,在极度的风雪和严寒下,部族之间,甚至同类相食。”林烟停顿了片刻,“人为了活下去,到底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那是他们,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