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策马在仲夏的草原狂奔。
再快点。
再快点。
李放已经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韶锦姑娘去夕叶祭奠双亲,久久未归,乌兰公子放心不下,便也赶去夕叶,可是同样没回来,商公子察觉有异,便命人去打探,发现韶锦姑娘已经惨死,而乌兰公子……屠了夕叶全族。”
赶到夕叶时,只见尸横满地,老幼妇孺,无一幸免。
都是被利落的刀法切断了喉咙。
如山的尸骨上,有一个带着狼面的少年,在浓稠的鲜血里,已看不出衣衫原本的颜色。
滴血的刀尖指向了最后一个颤抖哀求的老人。
“为什么不救她?”
老人仓皇地匍匐着,战栗不能言。
事情不该变成这样。
原本只是王女身边的侍女前来祭奠双亲,无意中发现部族里丰沛香甜的瓜果,意识到他们给王女奉上的那一篮是次品,争执了几句而已。
柔然的王女珍宝无数,岂会真的缺那一点瓜果,把好的留给自己,把坏的上供,被发现了也无非是不轻不重说几句。
王女那个性格,好说话,好欺骗,好糊弄。
可那个小小侍女居然指责他们忘恩负义,不尊重主人,明明也是夕叶出身的人,却装出那副义正言辞的情态。
不耐烦的长老们将她吊死在中心的木杆上示众。
谁知第二日来了个妩媚妖冶的少年,看见尸体的那一刻,像是变了个人,抽出腰间的弯刀,从族长和长老开始,一个一个,慢条斯理地杀过去。
最初,大家觉得他孤身一人,武艺再高也经不住群起而攻之。
最后,侥幸活着的人四散逃跑,跪地求饶,一次次辩解自己并未参与处死那个侍女,但只会得到冷冷的一句问话:“为什么不救她?”
因为事不关己,因为他们对那个少女的生命漠不关心。
因为所有人,都有罪。
“乌兰!”林烟拼命提高了声音,“快住手!”
话音刚落,老人便被一刀切断了喉咙。
林烟这才看见负手站在一旁的商景昭,她几步上前,攥住他的衣袖问:“为什么不阻止他?”
商景昭淡淡地开口:“做不到,也不想做。”
“这是成百上千的人命啊!”
“换做是我,看见这一幕,”商景昭望着悬吊在半空的孤零零的少女,衣袖被草原的风猎猎拂起,“这些人不会死得这样容易。”
林烟说不出话了。
她看向乌兰,他戴着普通的狼面,此刻,却宛如一个真正的银狼铁骑。
他曾告诉韶锦,银狼铁骑是不会笑的。
因为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斩断尘世万端,从此化身无尽杀戮的恶鬼,至死不休。
乌兰俯身,在尸骨中翻出一张破损的弓箭,对准了韶锦身上的绳索。
引弓,搭箭,少女的身体如蝴蝶坠落。
狼面的少年接住已经苍白的少女,忽然笑起来。
面具背后,只见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韶锦,你当年看见的,是这双眼睛吗?”
怀中的少女不说话。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她就那样安静地依偎着自己的新郎。
天地同喜,孤魂为伴,新骨为宾。
乌兰抱着韶锦,拜过苍茫天地,寂寥原野,忽然再次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林烟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挥出袖间的“月影”,将乌兰的弯刀死死缠住。
“殿下……”乌兰终于望向她,那双漂亮多情的眼睛,此刻像黯淡碎裂的宝石,“不必再救我了……”
“不,乌兰,你听我说,这件事是我的错,我——”
乌兰挣开“月影”的束缚,抬手,将月牙般的弯刀送入自己的心口。
林烟浑身一颤,她拨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想接住乌兰倒下的身体,但乌兰唇边牵出一个释然的笑,高远的白云映在他眼睛里,云淡风轻,了无牵挂。
“死后,我也能回到天神的身边吗?”乌兰笑着问,“还是被罚作恶鬼,在杀戮和仇恨中不得解脱呢?”
不断涌出血迹的心口,停止了跳动。
林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商景昭蹲下身,将乌兰的面具摘下,眼睛落在他和韶锦交握的双手上。
“如果……”林烟怔怔地开口:“我让别人陪着韶锦一起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商景昭淡淡地回答,“夕叶的法则宽缓平和,就算杀人,亦罪不至死,林烟,过分的善良与为恶无异。”
原来如此。
因为林烟不认为自己有审判他人性命的权力,所以在管理各个部落时,从没有所谓的“死刑”,最严重的惩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