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商景昭身边的这一晚,林烟才知道,原来失去记忆以后,他每夜都会在如影随形的梦魇中辗转心痛,直至惊醒。
对他如今的身体来说,这种梦有害无益。
林烟将睡未睡之时,忽然感到手腕被紧紧握住,身旁昏沉的人皱着眉,额上沁出一层冷汗,像是在梦中追赶着什么。
“商景昭。”林烟轻轻唤他,推他的身体,想让他醒过来。
陷在噩梦里的少年面容苍白,不断呓语着,像是也在唤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被遗忘的名字。
“醒醒。”林烟凑近他,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林……”
商景昭颤了一下,睁开眼,因为剧烈的疼痛和阻迫的呼吸而弓起身体,他抵住心口,抬眸,正对上一双晶莹而欲言又止的眼睛。
似乎是与梦里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每晚都会这样吗?”
商景昭抿唇。
“早知道是这样,”她轻声开口,“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一个人领兵的,你应该好好休息。”
“这似乎不是休息能解决的问题。”
“那——”她迟疑着,“如果我把你忘记的那些事,都告诉你——”
商景昭掩住她的唇。
“阿依努尔,”他喑哑地开口,似乎是命令,也似乎是请求,“不要说。”
因为他明白,一定是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当她说出的那一刻,也许他与她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想知道真相,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不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林烟静静地凝望他,这个一生清醒冷静的人,也会有像她一样选择逃避、自欺欺人的时刻吗?
是因为,她在他心里,还算重要吗?
林烟在留舍城住了两天,兀里齐和玲乐都赶到了,商景昭也勉强能起身,兀里齐抱着臂倚在门口,生硬地说:“醒了正好,这两天,你的凉州军就交给玲乐代管吧,反正都是景国人,真是的,也没人要求你这样逞强支撑。”
商景昭没什么波澜地问:“你们那边解决了?”
“最后一天攻城的时候,根本没遇见敌人,估计全被调来围攻留舍城了,”兀里齐冷哼一声,“这也说明,西域的药人军不是无穷无尽的,只要都杀了,我不信背后那个人不露面。”
林烟沉了脸,“你不是来探病的吗,为什么要谈论公事?”
“就是,剩下的交给我们解决,你们俩就好好休息吧。”玲乐抬起林烟的胳膊,“痛不痛?现在能抬多高了?”
林烟皱着脸,“痛。”
“这就痛了,那你估计连个茶杯都拿不起来吧,”玲乐放下她的手,“这几天喝水吃饭不会很折磨吗?”
林烟微微红了脸。
因为有个盛气凌人的家伙,明明自己也病着,还冷着脸要喂她,那架势俨然就是要成为她的手,如果她拒绝得太激烈,他还会捂着胸口,用那种下一秒就要昏倒的样子吓唬她。
一如既往,她的负隅顽抗毫无效果,只能缴械投降。
兀里齐看懂了林烟的脸色,邪火一窜三尺高,“商景昭,我警告你——”
“闭嘴!”林烟和玲乐同时出声。
兀里齐一口气噎住,气呼呼地摔门而出。
在留舍安排好驻守的军士以后,一行人共同前往宛城安顿,兀里齐和玲乐半刻没耽误,立刻铺开地图商定后续的行军路线。
“从这里再向西,就是我们探路的人都没回来的地方了吧。”
兀里齐点头,“可是这个地方,皆是漫天的沙暴,人畜难行。”
“我也派人去看过,就算是傀儡,应该也无法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地方停留。”
“所以,他们消失不见的理由,会是什么?”
玲乐和兀里齐对望一眼,“在这片沙暴的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
“分兵两路绕行。”兀里齐在地图上划了两条线,“草原各族归我,景国人归你。”
“我有种预感,我们已经接近最后的答案了。”玲乐沉吟了一会儿,“这次,穿越沙暴,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兀里齐在玲乐的脸侧印下一吻。
“黄沙尽处,终点之前,希望能与你相遇。”
玲乐笑了一下,将始终随身的“镇山”递给兀里齐,“没什么可留作纪念的,身边带了多年的东西,也只有这把‘镇山’,你既然把‘狼牙’给了我,我总该还你点什么。”
兀里齐单手接过寒意凛凛的长刀,“你舍得?”
“这不是草原的风俗吗,在奔赴凶险莫测的战场之前,一定要先与自己爱的人认真道别,每天都是第一天,每天也是最后一天,生命如同流淌无定的河水,不能留下遗憾。”
“这是我第一次与人道别。”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