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藤立即抬头看向苏如海，登时心里一个咯噔，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若说方才苏如海又是僵笑，又是抓空茶杯只能显现一些慌乱，那此刻便是慌到极致的静止——岿然不动。
还未到热夏，他的前额已经渗透出细密的汗珠，仿若雨水充沛的大地骤然受到强火的炙烤，几经艰难后终于榨出几滴水分。而他却似浑然不觉，双手仍保持端起茶杯的姿势坐着。
极短的一会，他似是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怪异，连忙自然垂落双手，落到半途又想到什么，略显生硬地重又抬起一只手以衣袖擦了擦额角，面色恢复如常，说了句：“私事而已。”
玉子藤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过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回答方才那问，而苏如海的声音还在继续。
“八年前，草民在外行商时结识了一名苏州人，那人年轻时不务正业，犯下许多错事，他的妻子最终无法忍受，带着年仅三岁的儿子离家出走了。从此他幡然醒悟，踏上了寻找妻儿的道路，可惜直到临终也未能寻到。草民和他交情不错，临终前他恳请草民替他留意苏州祖宅，表示若有人去到祖宅，十有八九便是他的妻儿，到时还请草民去他坟前说上一声，也算告慰。”
“恰巧三年前，草民得到消息说有人到访祖宅，于是向家主告了假，亲自前往苏州查证，不想第一次去毫无结果。草民不甘心线索就此中断，先后又去了两次，还是一无所获，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草民才知，消息有误。”
“玉司直还有何想问的吗？”苏如海直视玉子藤的眼睛，先前先后判若两人。
玉子藤神色复杂，一时竟不知该佩服苏如海情绪转换如此之快好，还是称赞他短短时间内就想出这么个看上去合情合理的解释好。
苏州人寻妻这事，刘少卿收到的信上也有记录，大体情况和苏如海所言相同，只临终托付留意祖宅一事，信上没有记录。
不过此事毕竟时日久远，刘少卿派去的人很难得知多年前的人的临终遗言，因此无法查证苏如海这番话的虚实。
苏如海想必也是钻了这个空子，才这般淡定。
“苏管事，你应当清楚，我不信这话。”玉子藤平静道。
“可这就是实话，玉司直实在不信，草民也别无他法。”苏如海掸了掸衣袍站起身，向玉子藤作了个揖，恭敬道，“府上还有许多杂事，还望玉司直容许草民先走一步。”
玉子藤看他直接转身，还没想好接下来的对策，眼角余光就已瞥到地上还未收拾好的狼藉，当即抛却一切腾的站了起来，喝止道：“苏管事！”
奈何晚了一步，玉子藤伸出手的瞬间，苏如海已经滑倒在地，右手手腕好巧不巧地磕在茶杯的碎片上，溢出一条刺目的血线。
事态发展至此，问话自是不能再继续下去。玉子藤头脑还算冷静，当场唤出来喜命他去请大夫，自己则从身上撕下一条碎布，蹲下为苏如海进行简易的包扎。
后来大夫到了，经诊治苏如海的情况暂且稳定了下来。看着躺在床上，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苏如海，玉子藤慢慢回味出什么，吩咐人照顾好苏如海后便大步回了方才的耳房。
——
“你觉得苏管事的摔倒有蹊跷？”柳茵洛问。
时间回转，玉子藤看向石桌对面的柳茵洛，笃定道：“他是故意的。我后来回了那间耳房百般试验过，按当时苏如海所在的位置，他即便是滑倒也不至于直接把手腕磕在茶杯碎片上，除非他刻意控制了滑倒的方向。”
柳茵洛目露恍然，喃喃自语：“难怪你方才如此生气。”
“也有震惊吧。”玉子藤语气平平。
柳茵洛轻叹一声，面上疑云笼罩，“苏州到底掩藏着什么秘密，竟让苏管事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阻止你问下去。”说着倏尔想到什么，眼神一凝，“还有，苏州和滑州距离不算太远，苏大娘子从滑州回长安同样是三年前，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玉子藤久久未曾开口。
突然，他吐出两个字：“调包。”
柳茵洛醍醐灌顶，不及反应玉子藤已然向她看来，眉眼异常深邃。
他道：“你之前曾怀疑，现在的苏大娘子也许不是真正的苏大娘子，而是调包的。所以我方才就在想，若苏大娘子头回来长安是三年前，那么他们父女深入相处的时间就不算多，苏家主对她的了解也不算多，如此要实施起调包计自然不难。”
“即便如此，又和苏管事有……”柳茵洛下意识问了句，问到半途灵光一闪，急急转了话头，“你怀疑苏管事和调包计有关？”
玉子藤不语，即默认。
“苏管事协助苏家主打理产业多年，地位、财富、名望无一不缺，他撒下这般弥天大谎，图什么呢？”柳茵洛问。
“有一句话说人往高处走，还有一句话说人心易变。”玉子藤语气恻然，“日日年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