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幸会”。
周边一片诡异的寂静。
姜乐这才发现,所有人都起身迎接周泽,只有自己还呆愣地坐在椅子上。
陈叔连忙笑呵呵地打圆场:“小姑娘这是看呆了。”
接着,姜乐看见周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嘴角弧度轻微,笑意未达眼底。
姜乐站起身,学着其他人的语气喊了一声“周总”。
他礼貌地冲她点头示意,接着便移开视线,和其他人握手寒暄。
仿佛两个人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毫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
其实也的确和陌生人无异了,两人分开已经六年。
他也完全有理由装作不认识自己。
分开时虽然没有什么惨烈场面,却也谈不上体面。
那时候大二,周泽在国外留学,两个人是异国恋。
两个人中间隔着时差,她忙着打工赚钱,他忙着繁重的学业。
唯一的联系只有每天的一通视频电话。
姜乐用一通电话,单方面提出了分手。
那时候他刚忙完学校的事,视频背景是幽静的深夜。
她那时候在猪场实习,腰酸背痛,蓬头垢面,衣服上还沾着猪的粪便。
姜乐声音疲惫地对他说:“咱们俩还是算了吧。”
她给出的理由很简单,累了,倦了,没有新鲜感了。
之后,周泽给她打过很多通电话,姜乐一概没接,后来干脆换了手机号,所有联系方式统统删除、拉黑。
没想到没过几天,周泽竟然直接从国外飞了回来。
那时候她刚开始和许安合作设计游戏,两人在咖啡厅忙了个通宵,商量游戏的主体框架。
姜乐对构想中的作品很有信心,难得有些兴奋。
天蒙蒙亮,许安送她回宿舍,她仍雀跃地和许安讨论着下一步的工作,压根没看到宿舍楼旁站着一个人。
和许安挥手告别,扭头一看,才瞧见一个高而清瘦的身影。
周泽倚着树,不知站了多久。清晨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将皮肤照的更加白。
他的眼睛闲闲地耷着,难得有些克制的疲惫和脆弱。
两人大半年没见,他似乎瘦了些,也高了些,多了些成年男人的力量感和成熟感。
见她走来,周泽直起身,掀开眼,望向她。
那双眼睛沉静地像一汪湖水,浮着初春未化的冰,冷而淡,却没有任何怒气和攻击性。
他平静地问,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嘶哑:
“想好了?”
姜乐回“是”。
他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话,从来也不会纠缠。
两个人之后再也没见过面。
*
姜乐坐回椅子上,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暗中感叹造化。
除了“幸会”时视线相交的那一眼,周泽没有再注意过她这边。
姜乐听到他向众人抱歉,说自己今天在桐城谈合作,对方实在热情,盛情难却,这才将他绊住了,只好推迟了一个小时才登机飞过来。
他语气真挚而谦逊,姜乐却在心里“啧啧”两声。
说得那飞机是他家私人汽车一样,想什么时候飞就什么时候飞,多傲啊。
不过,也难怪。
这人高中时就周正守时,几乎到了刻板的程度,怎么会刻意用“迟到”来摆谱呢。
姜乐看着他在主位落座,被几个年龄比他大上一轮的生意人围着,从容地交谈。
他们从天气聊到股市,又谈起哪家公司的新动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语气讨好地说,自家买卖还要多仰仗周总。
他始终神情淡淡,笑容周到得体,滴水不漏。
姜乐看着他如漆的眉目,双眼皮窄而深,引着眼角微微下勾,眼尾则带着流畅凌厉的弧度。浓而长的睫毛并不算翘,将眼中的锋芒遮去三分。鼻梁英挺,下颌的线条如刀削斧刻般,干净利落。
这样一张脸,搭上他手中的权势,淡然的姿态。一眼看去,总显得拒人千里,不近人情。
但姜乐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骨子里的温和与教养,断然压不住这张脸本身的锋利与攻击性。
寒暄几句过后,陈叔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许安身上来。
这场饭局,本就是为了替许安牵线。
陈叔是个老到的中间人,将许安公司的优势含蓄清楚地罗列,并没有将他夸到天上去。
在场的都是生意人。这场合作,成,便是一桩美事,不成,也算不上他的“罪过”。
周泽耐心地听着,等陈叔说完,他只是笑着应了几句,跟着夸一句“青年才俊”,对合作的事并不搭腔。
这下,陈叔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来之前,他已经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