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慢悠悠地划过“10”,店里倒是热闹,只是这人竟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终于沉不住气,趁休息的空隙三两步走过去,将他面前喝了几口的饮料丢进垃圾桶里,没好气地问他:
“周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抬头看她,疑问地扬起眉,没做回答。
姜乐自动将他这副表情脑补为“我在这消费,还能干什么?”。
她气得牙根发痒,不管不顾地将自己胸腔里憋着的话一股脑倾倒出来:
“我不管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不需要别人担心,也不需要人心疼。你坐在这又能帮到我什么,除了碍眼,什么作用也没有。你不是很忙吗?总来我面前晃悠什么?”
姜乐是个急脾气的人,总是情绪上头时口不择言。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话语伤人,何况这人借钱给自己,已经是帮了天大的忙,她刚才说那番话,实在太不知好歹。
她哽了半秒,正有些后悔自己嘴比脑子跑得快,却见这人笑盈盈地看着她,不急不缓地答道:
“我的确是跟着你,但谁说我这是出于心疼和担心?”
姜乐被人呛声,也顾不上后悔和心虚了,本能地冷笑一声反击道:
“所以小周先生家财万贯,天底下那么多地方可以去,偏偏喜欢跑到这里来学习是吧?”
周泽直起身,手中的笔在桌子上轻点了几下,脸上颇有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云淡风轻。
“你既然说打工是为了还我的债,我作为债主,来监督你工作还钱,不过分吧?毕竟,你的工作态度,决定了我什么时候能收回钱。”
他语气淡淡,说出的话落在姜乐耳朵里却是石破天惊。她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扬起眉,简直要被气笑。
这人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厚脸皮?还是说他其实一直这样,只是之前隐藏得很深?
行,真不愧是个合格的资本家接班人。
她长处一口气,嗤笑一声,连连点头,“好,好,好”。
说着,姜乐身子一扭大步回了店里,没看到这人在她身后笑得眉眼温柔。
店里有一些客人尽兴而归,却还是有一些酒鬼在里面逗留。这种店一般开到将近早晨才会关门,姜乐值的是下午的班,晚上十二点下班出来,门口的人已经少了许多。
夜深寒重,那些艳俗的霓虹灯没了烟火气滋养,也变得清冷寂寥。
周泽在灯下坐着,浮华的光照在他身上,反倒将他沉得越发脱尘。仿佛人世嘈杂,七情六欲却从不沾染他身。
姜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从他身边路过时,脚步迈得很大,一言不发。
她没有骑车,便沿着街道往公交站牌走。路上没剩几个人,安静得有些萧瑟,只是偶尔路过几个KTV和迪厅,里面震耳的音乐声像隔着一层罩子传来,才稍稍驱赶了这街上的寂静。
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与自行车轮声,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地跟着。
姜乐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没有回头。她微微仰头看向天上被云遮挡的月,一张嘴便哈出几口热气,雾一般在冷空气中消散。
“送人回家,也是你监督人还债的一部分?”
她在公交站牌前站定,周泽推着车走过来,在她身侧几步的位置停下。他没有看她,嘴角却挂着清淡温柔的笑。
“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失去劳动能力,自然就没人还我钱了。”
他态度配合地与她说着毫无营养的话,姜乐不忿地撇了撇嘴,没理他。
夜间的班车很少,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有一辆。人在原地站得久了,身上的血液都变得怠懒起来。
姜乐终于忍不住将手拢在面前哈了一口热气,两手并在一起搓了搓。
眼睛一斜,身边的人递过来一双黑色的手套。姜乐在他玉白的手上盯了两秒,不自在地挪开眼,将手套接过来,又顿了顿,只留下一只手套,将另外一只递还给他。
周泽似乎轻笑了一声,将她还来的手套重新带上,没有说话。
棉质的手套宽大,里面的空间却带着妥帖的余温,像是有谁体贴而克制地裹着她的手,捂热她僵冷缓滞的血。
姜乐因着这点温度,耳朵也跟着一热。她欲盖弥彰地将戴手套的手塞进口袋里,扭头看向相反的方向,连余光也不去看他。
公交车终于吱嘎一声在面前停下,姜乐上车时心不在焉,周泽搬着自行车跟她一起上了车,她也忘了开口讽刺。
一路上摇摇晃晃地转了两趟车,她已经没剩下什么精力,头不由自主地靠在车玻璃上,虽然昏昏欲睡,脑袋跟着车的颠簸不停地磕碰,始终睡不安稳。
后来似乎有一只手轻轻地摆弄她的头,脑袋下僵硬冰冷的触感换成了一处稍显柔软的地方。虽然也不见得柔软多少,总归是硬邦邦得硌人,比不上枕头舒服。但胜在安稳可靠,让她能安心地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