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进鹿央前,她不想与人有过多的交集,更没有心思与人起口舌之争。
黎枝燃缓了片刻,拎起裙摆,跨过那些碎渣向阶上走。
“站住。”
那道盛气凌人的女声蓦地喊住黎枝燃。
黎枝燃充耳不闻,继续向旅店前庭里走。
见她不停,虞妙芙便快走堵在黎枝燃面前,故意用肩膀又是狠狠一撞。
虞妙芙瞪着她,下颚一扬,一字一顿道:“我叫你动了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氏这是找人撒气儿。
两相对比之下,那女子衣着素净内敛,披着的狐裘甚至有许多裂口,看上去着实是落魄了些。
最关键的是,她的腰间,似乎并没有腰佩的声音。
虞氏这是明摆着见她不是出身大氏家,专挑软柿子捏。
众人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
黎枝燃眸光这才落在她身上。
方才杯盏差点砸到她,她还没说什么,这人反倒自己找上门来。
以她在流商的经验来看,这人的脾性,能和她那黎府的那对兄妹一较高下。
虞妙芙:“撞了人连句话都没有,你是哪个氏族的,如此不知礼数?”
黎枝燃心中好笑,她还没找这人算账,倒是叫人反咬一口。
“我撞了谁?”
虞妙芙又向前一步,轻佻地绕着打量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女子:“你,撞了我。向我赔礼道歉,我就大发慈悲地饶了你。”
睁眼说瞎话。
黎枝燃听着那道女声语调上扬,几乎已然知晓那人心中所想。
于是她故意接话:“如何赔礼?”
虞妙芙:“当然是跪下磕三个响头,够响,我便大人大量,饶了你。”
黎枝燃神色霎冷。
未入鹿央之前,她并不想惹是生非。
可若是有人非要骑在她头上,她也断然没有全盘咽下的道理。
“好啊,”黎枝燃转身看向虞氏,“你撞了我,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我就不与你计较。”
众人哗然。
她竟敢当众呛虞氏的话。
虞妙芙反应过来,自己被这女子借话耍了一通,她早就闷了一肚子的火,神色一戾,扬手便向黎枝燃挥去。
然而这一招早就被黎枝燃料到,她见这人不过短短一刻,便判断出这虞氏不过是个外厉内荏的做派。
除了骂,就只空有一身蛮力。
这样的笼统招数,她早就见过了。
手中的手炉炉套在方才就已被黎枝燃悄然剥下,她抓在柄上,借着手炉的力,轻易便将那挥来的手打了回去。
猝不及防,虞妙芙腕间剧烈烫痛,低头一看,赫然落下一拳大的红印。
她完全没想到看上去如此文弱的女子,竟敢动手反抗:“你?!”
虞妙芙还想再来,却被人喊住。
“够了,她是天在水的客人。”
——温润清冽的嗓音忽而自顶上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空青色的身影立于楼上围栏处,半首玙璞掐丝面具遮在脸上,看不清神色,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
黎枝燃自下而上望去,那人肩堆白狐氅,犹如新雪拂肩。
恰好面具之后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在灰烟色狐裘之上。
两人上下遥遥隔空对望一眼。
“半首面具......是天在水的东家?!”
“是是是,我在天在水里遥见过他一次,正是他。”
“寻昇公子......?”
“这么说来,那女子是天在水的客人?”
围在前庭的众人纷纷低语交耳,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鹿央帝都外的旅店里,碰见天在水的东家公子。
天在水可绝非什么寻常酒楼。
能落在帝都天子脚下,且只接待贵族氏家的。
鹿央城内,仅此一家。
而能让掌舵天在水的东家公子,寻昇,称之为客人的,身份必然不会简单。
面具之后,玉竹般的人影轻咳了几声,才再次开口道:“还请虞姑娘看在天在水的面子上,消消气。”
言辞虽客气,可语气中却已带着几分不容置喙。
同行的虞氏之人见状不妙,虞羡心赶紧去拉虞妙芙,压低了声音道:“妙芙表姐,别闹了!天在水......”
逗弄没什么声望的小门小户取乐也就罢了,没想到那女子竟然与天在水有关系,竟然还碰上了寻昇公子亲自出面。
这寻昇公子神秘莫测,平日里他以半首面具掩面,甚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无论别人如何打听,也打听不出他的出身。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