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烛火闪耀,众人哀往日叹今朝,我听得一时思绪如麻,于是到屋顶透气。夜已深,蛾眉月一弯若隐若现,各路星光显露出来,银汉迢迢,不知何处传来乐声,不同于空桐的曲调,悠扬的、凄婉的,思乡的乐。
我从未问过墨离的过去。人之一生,几十年弹指一挥须臾即过,从何来不可追,往何去不可问。他平日的淡漠疏离,那些孤独哀伤,我只道他天性如此,却原来有这般跌宕起伏的过往。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发觉有人靠近过来,转头一看,却是梁尘。
梁尘面色严峻,向我一拱手,“公主好手段。”
我忙起身,向他郑重作揖,“梁公子见谅,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不知公主用的什么术法,下次若有歹人使用,在下也好提防。”
“这,梁公子倒不必多虑,九州能用此术者大约只有我一人。”
梁尘仔细看着我,“方才进屋见姑娘握有兵器,甚为罕见,可否让在下一观?”
我不料他心思缜密至如此,那洇焰镰如长戟大小,忽然不见,他此时提起,可见对我尤有疑心。思忖片刻,我将手握向虚空,洇焰镰渐渐显现在手中。状如长戟,只头上非匕乃镰,通体黝黑无有花纹,可细看,黑色中影影绰绰有金莲不停开合,那是天龙印记,而血色肆意流动,是几万年洇过的尸影血光。
梁尘到底是走南闯北见过异物的,见我凭空现物也没有惊惶失态,只面色煞白一时失语。
我笑道:“梁公子不必多疑。我虽为异人,却有辅佐墨离平定九州的使命。你我目的一致,大可互为坦诚。”
梁尘终于回过神来,又向我深深做了一揖,“是在下有眼无珠,唐突了公主。”
“那,梁尘,你又是谁?”
当年陈国边境不稳,魏老将军征战四方,在朝中拥趸众多,于国事也颇多指点。那时穆白年少无力可挡,便暗地里联合蓼国、闵国建立了一支自己的暗卫,名为宁羽阁。多年苦心经营,人数渐增,涉及商农工政军各业,在九州各国皆有分号,这些人平日都在各自领域正常过活,必要时联合起来便能救命。穆离出生以后,穆白将这组织用到了极致,方才留下穆离一条命,却不想穆离自己变了眼眸眼色,穆白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梁尘先父便是这商农工政军中商之主事,梁父病逝以后,梁尘将主事接了下来。
那年墨离一路来到北境,为求自保,与宁羽阁的联系也断了。这些年宁羽阁一直苦寻墨离下落,只求重得穆白血脉,将陈国归于正统。
“你我初见那夜,墨离也曾同行,你为何没认出他来?”
梁尘满脸憾色,“在下并未见过太子真容,只知蓝瞳,可这空桐西域番外之人众多,蓝瞳并不罕见,且那夜灯光不明,无法相认。”
“那日我持荷包到底有何特别?”我又想起一事。
“实不相瞒。那荷包多半是舍妹所做。四年前她来北境寻找太子,战乱纷争,也断了联系。那日见公主所持荷包,带有舍妹暗号,却道是城内闺友所做,在下实在疑惑得很。”
“所以,”我接过他的话,“就算葭闲居因慧娘防卫甚严,为了探荷包来历,却也同意我随慧娘学艺。说不定,还要探一探我的底细。”
“惭愧。”
我闻言不语,他是要探我的底细,我又何尝不是想探一探他。想我在慧娘那做荷包之时,梁尘常来,名为看我和慧娘,可话语间句句试探,我也虚虚实实假意应对,而墨离一向将我行踪盯得极紧,虽然去葭闲居我总有摆脱的法子,可保不定大意一两次被他发现,听他之前话语,也是对梁尘疑心得很。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人窝里疑了许久。
我不由摇头笑起来,梁尘大约明白我笑什么,也无奈笑道:
“如今太子王妃团聚,太子竟有了如此功业,又得公主相助,想来已有我等无法置喙的谋划,宁羽阁自当全力辅佐。”
“他是有些计划,这还得你们仔细商量。”
说话间天已微曦,慧娘拉着墨离的手笑盈盈出了房门,我和梁尘急忙跳下屋顶,慧娘说她与墨离已经商量好一切如旧,不表明身份,不住宫里,还是住在葭闲居,梁尘自是接命。
回城我与慧娘、墨离同坐马车,慧娘一路拉着墨离的手,有时候给他整整衣角,有时候给他理理头发,一面心疼他一夜没睡,一面又事无巨细的问他吃穿住行。我在一旁看着十分有趣,原来母亲对孩儿竟是这般关爱温柔。
墨离见我看得目不转睛,笑着问我:“这是怎么了?”
“我没有母亲,见你们如此,便觉新奇。”这是真话。
墨离眼神一黯,慧娘惊异转过头,“姑娘竟没有母亲么?”她握了我的手,柔声道:“姑娘这么招人爱,竟是个可怜的孩子。唉。”她摩挲着我的手背,忽想起什么,“若姑娘不嫌弃,不如我认你做义女吧!”
我犹未回神,墨离急呼一声,“母亲!”
慧娘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