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晗见范奉秭招手呼唤自己,本能地觉得抗拒,只觉足下十分僵硬,浅浅吸了两口气,低头避开范奉秭热切的目光,在范奉秭右首主位上面对面坐下。长桌角边有一位端行,使用一张小弓似的器具,在细细地切割糖藕。范奉秭见静晗目不转睛地望向糖藕,还以为他特有偏好,便示意端行将切好的糯米酒酿糖藕呈上一碟来。静晗却不在意,并不急着品尝:“端行若不嫌弃,可否将那器具借我一观究竟?“范奉秭挑了挑眉,看了端行一眼。那端行闻言,又见范奉秭眼色,连忙将那器具用手巾擦拭干净,近身送上静晗面前:“此为线锯,民间匠人常用来切割精细之物材,纵是玉坯金石,也能悉数断尽。”静晗接过,拿食指弹了一弹,只觉几股丝线交缠,刃口紧绷,如若不慎,伤及发肤也并非意外之事。挽袖站起,静晗左手持线锯,右手一双牙著,将碟中藕片横立,腕间巧力一削,薄薄一层藕丝落在刃旁。“原来如此,倒是精妙之物。从前只道削铁如泥必是珍石宝剑,没想到今日得见柔弱几股丝线,也能有这般力量!”静晗不禁喃喃。
范奉秭在一旁瞧着,只觉静晗幼稚,无端作大人叹,支开话题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宫中禁止在上位面前明佩实用利刃武器,取了折中的法子罢了;何况这藕里藏了糯米酒酿,本是红彤彤粉嫩嫩地好看,若取明晃晃的刀来斩破,不免破坏了侧边的意象,实在不雅。”范奉秭见静晗将之前那碟糖藕作样品切割把玩,便亲自取来一碟新的,端往静晗面前:“玩闹也够了,太子不如尝尝这点心?”
静晗放下牙箸,却将那线锯紧紧握在掌中:“奉秭一番好意,静晗百般心领,只是静晗方才在御宁殿已经饱腹,还望奉秭见谅。”
范奉秭脸色渐渐黯淡,面上却挂不住,手上端着的糖藕碟子抖了一抖:“连一块糖藕都吃不下吗?太子是看不起我们丰泉殿的款待?”
静晗将线锯缓缓按在席上,一字一句道:“静晗对丰泉殿并无不敬,只是祖母劝告过静晗,万不可在丰泉殿进食,只怕有东西混了进来,毒害身体,望奉秭谅解。”说罢,浅浅依礼告辞,留下范奉秭跌坐在席上,抚着胸口默然不语。端行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忙上前来帮范奉秭顺气拍背,却被范奉秭一巴掌掴摔到座下:“蠢东西,你也来看我的笑话!这孩子才小小年纪,便敢如此直言对我。将来他荣登大宝,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端行委屈不敢言,只能跪在范奉秭席前,哭音辩解道:”娘娘明鉴,太子出此言皆是承忆所教,断不是常人小儿的胆识,娘娘千万不能往心里去啊。再者言,奴婢方才被线锯一事打岔,耽搁了回火灶间收拾的辰光,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巧合,奴婢万死也不敢看任何主位的争执,万死求请娘娘饶恕。“说着捂着被范奉秭掌掴的半幅脸,三分红肿,七分泪痕,不再言语。
范奉秭余怒未消,眼角瞥见静晗把玩的那柄线锯,扁着嘴拂袖一扫,锯柄正飞到墙角一副微型假山石盆景之上,顿时削去了一块,原本翠绿巍绒的盆景已然秃秃的,失去了原本的风雅。落下的石块“科登“一声砸在地面,惊得端行一耸肩,只怕自己的项上首级也像那假山石一般,随风而去。范奉秭却一改模样,突然大笑出声,笑声末尾缠杂着愠怒:”哈哈……你去找太常寺的人,问问他们近三个月来,各地山脉自然可有任何异象。往年冬至才去圜丘祭天,如今可是等不及了……“范奉秭一面盘算着,嘴角浮起诡异的微笑。
端行撑地站起了身,连忙领命退下,路上不忘迅速捡起线锯和落石,揽在袖中,一路小跑回到了火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