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灶间经过先前一阵忙碌,眼下却是空无一人。趁着范奉秭震怒,大家都察言观色躲到别出去,不想在这当口行差道错,白白成了上位争锋的牺牲品。可怜端行一人步履迟迟,在火灶间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遍寻不得。
思来想去,今日一行纵是一如往常奉了范奉秭的名声,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沉吟片刻,端行将旧藏于暗格中的书信取出,合着自己掌中握得紧紧的假山石块,笼在袖中,擦了擦额前细密的汗珠,提裙一路往太常寺而去。
太常寺常年主持圜丘祭礼一事,多与礼部工部有所交集。外臣所在之处,本不由内侍宫人轻易求见。然而范奉秭恃宠多年,与朝臣经由他人传达消息也并非异事,只是莫寻远不曾细究之过。今日端行与众人往来的宫门处守候,好容易等来了替寻远配药的季兹星。今日他只身前来,身影略显孤寂。可怜往年常伴在侧的李昂芳前些日子受弹劾正在家中躲避风头,美其名曰闭关修炼,不得任意走动,实为因他人抓住了痛脚,平日嚣张太过,如今无可辩驳之过。寻远也不包庇,只是任由他们臣下口角厮杀,朝廷昏暗一时,未知何日一扫清明。
季兹星见丰泉殿端行遥遥相候,忙不迭深深一礼:“遥请范奉秭安,多日不见,不知奉秭贵体康健如昨?” 端行应和几句,无非往常通用的答复。深宫中主位的医案皆是机密,又如何轻易与外人道?端行一面解说,心中一面默默摇头:“……正是此理,谢季大人关心祝愿。今日有事求季大人,可否偏移半步说话?”
季兹星正愁着没有侍奉丰泉殿的门路,如今范奉秭手下亲自开口,如何胆敢不听?连忙弓腰点头,随端行到宫门脚上半射地四下无人处,细细听来。一面听着,一边比着手指记下种种吩咐,一番计算,腆着脸道:“范奉秭位高权重,必然知道我们下边人活动关系的苦衷。如今太常寺主事面前需我们说道,也得要些许个筹码才好……”一面说着,一面微微张开了右手。
端行见状,并无半分惊讶,轻车熟路地递给季兹星鼓鼓囊囊一个荷包,教他慎重接过:“大人仔细着些,太常寺准备祭礼的事情,若有什么意外的消息,千万别忘了给丰泉殿传个话,免得丰泉殿苦等。“季兹星接过手来,眼珠一转,似懂非懂地躬身点头,寒暄几句便转身离去。丰泉殿端行见他背影仓促,心知此人诡计多端,最是无风不起浪的难缠货色,抿了抿嘴也并不言语,只是握着袖中的假山石块,望了望余庆宫的方向,始终下不了决心。丰泉宫如今的动作,丝丝缕缕牵动国祚,若是余庆宫和东宫毫无防备,只怕祸事早晚牵连到自己的同胞,怎能不让端行揪心?但倘若书信由自己手中传递出去,第一个被查出的便是自己,不但不能保护通知应该提防丰泉宫的人,反而会让消息胎死腹中,更让同胞家人击节惋惜。如此进退两难的日子,也不是第一天知晓。自从知道和胞妹分配到不同处所开始,眼间范奉秭和宫中上下势同水火,端行便知道自己今后的下场,必然要被自己被指使参与的一切丰泉殿事务所卷入,断无撇清干系的可能。如今为人刀俎,端行早已将自己的命运置之度外,只剩心中最为基本可怜的一股苍白良知,时时教她午夜梦回,泪湿阑干。
须得想一个办法传递消息才好,哪怕东宫常年警觉,哪怕余庆宫早已不争世事,即将到来的风波他们一众也未必能招架得住,而丰泉宫成功的最坏可能,远超过一时宫闱斗气的后果。端行的掌心被假山石硌出深深印记,红肿发紫,一如此时她涌流的心绪,澎湃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