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和一个孩子的。这几年赋税太重,哪怕是连年丰收,最后留下的给一家人填饱肚子都难。去年王家的夫妻开始在山里采些稀有的药材,再背到镇上去卖,也算能勉强贴补家用。可前几日,他们还是那样背着背篓出门。却不料那日忽然降下一场天灾,倾盆的大雨冲垮了山路,他们便在那一个雷雨夜,被泥沙掩埋在了黄土中。
实则这样的悲剧总在发生,妻离子散,阴阳相隔,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
长舒也曾忐忑地问我,想不想离开,我知晓他是不想的,我亦然。约莫还是因为我生于斯长于斯,因为我从没有什么要去远方的理想,因为我所爱的人还在这里。
我在这里生,在这里长大,我的家在这里。
长舒已经有些日子没去学堂了,他的学生们许多随家人逃走,也有许多没熬过这些日子,尚且还在学认字的年纪,便早早地离开人世。
我那日同他在屋子中整理他的书稿,屋外雨下得大,偶尔几声惊雷。不知是从哪一声雷开始,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
“开门!”
院外的木门几乎是被大力砸开,我闻声便急忙赶去,却长舒拦在屋子里。
“七娘,我去。”
未等我说话,他一步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敢问官爷,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半点不奉承,也不惊惧。
“本官奉县令之命前来。”
那皇帝突发奇想,要造一座园林,可安梁贫瘠之地,拿不出什么上好的矿石,便退而求其次,要收了百姓家中的铁具,拿去为他锻造神像。
我们自然不敢与他们争辩,只在一旁眼看着他们在家中肆意搜刮。
可我们家中实在简陋得显然,任他们搜遍了,也没找到什么能带走的物件。
约莫是这些日子里,村里头被这样家家户户抢掠得多了,此刻整个村子只是静悄悄,黑压压的,像乌云经久不散,连哀求与恸哭都已经麻木。
见他们走远,我默默关上了门。
我同长舒再很少讨论这些事,只是像平常那样,吃了简单的晚饭,夜里又一起清点了家里头还剩下的东西。
天下就这般乱着,那皇帝还这般骄奢淫逸着,我已经不记得,不记得那些曾经的面孔都是何时一个又一个远去,是远离在那些慌乱逃窜的流亡路,还是远离在征兵时回荡在村口经久萦绕的哭泣。
大厦将倾,风雨飘摇,我们只是,也只会是这条天下相争路上的白骨尸骸。
我与长舒还是那般,守在外面的小院子,守着这个破碎的村庄,守着门前挂满红绳的柿子树。
天下之大,此便是我安身处。
那一天似乎来得很快,铁蹄踏破安梁城门,我与长舒原是在家中,却听得远处忽而一声一声叫喊,绝望至极,不绝于耳。
大齐百年国祚毁于一旦,随之而来的,是一场绝望的大火,从行宫绵延燃至渡口,漫天火光,似乎是大齐最后,最后的垂死挣扎,可铁骑却未被伤分毫,最后陪葬的,只是安梁的百姓。
长舒忽握紧我的手,那双眼睛却停留在大火的方向。
“七娘,孩子们还在镇上。”
其实我们早已经是笼中之雀,安梁城早已成为旧党的据点,成为前朝的墓园,哪怕无数百姓仍处在混乱当中,可我们都成为了旧朝代的同党。即便这场大火没有蔓延到个小村庄,我们都注定在今夜,或明日的天光破晓时,成为大齐最后的陪葬。
我回握住长舒的手,将他的手紧贴我心口。
“走吧,去镇上,我们一起。”
“师娘!”
不过刚十岁的孩子此刻身上的衣裳已烧了遍,瑟缩在未烧塌的房梁下。似乎是因为看到我,忽而亮了眼睛。
“别怕。”
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拼命往渡口去。
我将他轻柔地放在简陋的船舱中,转而又没入火海,忽而听到身后的叽叽喳喳的叫喊,来不及告别,我回头朝他们微笑。
“快走吧。”
再没看到孩子们的身影,我便开始寻找长舒,灼热的火光打在身上,有些刺痛,我顾不上浓烟,在火海里搜寻他的身影。
“长舒,长舒。”
“七娘。”
我的手似被很轻地触碰了一下,我看到了他,那个满面灰尘,衣裳也都焦黑的长舒,我的夫君。
我忍不住去拥抱他,却感受到腰间被轻推的力道。
“七娘,走吧,走吧。”
他的指尖似乎已经脱力,声音也几近嘶哑。
“长舒,船走了,我陪你。”
我只是坐在他的身边,把头埋进他的肩膀。
“七娘……”
我自幼懂事早,很少流眼泪,此刻分明是鼻酸到了极致,却还是只觉眼里干涩地厉害,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