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倒也未必。”她沉得住气,他比她更从容,“兴许是串好的话本,先留你杀鸡儆猴、再别开生天意外中救你走,好使一手翻云覆雨压下蠢蠢欲动。”
莱纳想不亏是布鲁斯,这一出简单的兵败下狱竟也能品出这许多弯绕。且不论对错,他是真怕了她,连这铜墙铁壁的牢笼都信不过。看他神色从容,一双眼睛却是怎样盯紧她。
“这样说来,我竟无意落成别人手头不幸的棋子。”她循着他的意思顺水推舟,不置可否,心下在寻思是哪处的风声起了他的念头。
“若是不小心落入陷阱,还是好的,怕只怕你,心甘情愿。”他望着她,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深刻,只这种深刻她已不能尽悟。心甘情愿的意思是不是她无药可救?也对,若真不惜以自毁成事,又何来底线圈诫。
莱纳决定该辩一辩,倒不为他失望与否,左右是早负了真心,独这假定听来有些愚蠢。“你且说说,我为何要心甘情愿?任人拿捏怎么看都不是多明智的选择。”
她的语调略显轻快,听在布鲁斯耳里不知作何解。望着她的目光似微有闪烁,深色的眼珠里暗色的风暴翻涌得更烈。他没有回答,她或也并不需要回答。任人拿捏兴许愚蠢,可利用旁人以为卡住把柄的大意翻身上位,岂非大反派萌新时期的惯用招数。他当然不希望最终成此发展,可莱纳那样的人又怎可能甘心被利用而不提报复。
“回头是岸,莱纳。”
他终只淡道,言简意赅。是警告,也是关心。那双眼里翻涌过的太多情绪不知她可看到。他却见一幕幕真心假意都罢的欢愉在眼前重映。她把自己烙进他心里却想一走了之。他的心不允许,他的职责更不容。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仿佛矛盾两端,终有一日针锋。他说回头是岸,是彼岸?是故乡?他们都以为收回迈错的一步、向倔强低头,便没什么不能从头来过。只是舟在水中,没有芦蒿和竹竿,随波逐流得飘零,等终靠岸,岸边景象早是时过境迁不复当年。她相信回头会有岸,就像坐过站的列车不是不会停靠,只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若我现在回头,你便会在原处等我么?
她很想这样问,却没问出口。大抵是不能的。他是城市之光,正义之友,披风当雨一路,不能也无法止步。他的肩上有太多责任,她是他的羁绊到负担。感情将使人脆弱,她已为他带去太多不必要的寡断和念想,于事无补。这许多年,她以为自己清心寡欲,原来是一颗心尚没遇见足致痴狂的脉搏。
“人生没有那么多选择,有些路开始了,回不了头。”她对他说,也对自己说。那条曾坚定要走完的路,几乎葬在了温柔乡。她是,他亦是。而那样说的她并不自觉,一时间的悲伤挣扎出平淡眼底的表象,为他览尽。
若真无法回头,你又为何如此悲伤?
他很想问,却哑在喉头化作沉默。其实不必问,他知道,不是不能是不愿。阻止人痛下决心的,从来是心底的抗拒。没有那么多无奈,更没有那么多不得不,有的只是费尽思量寻来的托词,好似那样便能自欺欺人。
布鲁斯短暂的沉默中,莱纳并不吃力得猜到他心底的难以苟同。因为向善是一种选择,守住那道光的人在渺茫中也能自圆其说。而悲观的人相信开拓,唯有一步一脚印把来路丈量,才有可能联通现在与未来。所以那条路于他是不得不走完的路,是再不喜也割舍不开的使命。
***
“没有回不了头的路,所谓的别无他法是一叶障目后的不懂校正。”他那样说。她玩着发梢的手势微作了停顿。他兴许看到,兴许没有,自顾自的平铺语调里包含着的是不容拒绝,“其实我很愿意听听你的故事,想来是复杂也曲折。可我想你不会愿意说。所以我们不如聊聊我的故事。”
他的故事,他徘徊在幸与不幸之中的童年,一夜间天翻地覆的变故,大厦下的人情冷暖,和炉火也捂不热的冷寂。他也许不是唯一一个幼年丧亲的孩子,生长在那样的家族,庇护的突然逝世便不再是天人永隔的简单。
权与利总把一切复杂化。
她垂着眼,心想,他又怎样在这样的复杂和夹缝里做到守着这颗令人讶异的纯粹之心。
“我的故事你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变强、长大、捉住凶手是我人生的全部。我是多想揪着他的衣领、逼视他的眼睛,问一问他为什么谋财还要害命、为什么要在一个孩子面前行凶。我甚至想过以牙还牙。可当他真的站到我面前,这一切也变得毫无意义。他死了,他们也不可能再回来。我曾以为的坚持执着说到底不过是为求心安的转移注意,是自我催眠企图用凶手的死来减轻我没能为他们做什么的歉疚。”
得需怎样的经历和心境才能平静如他娓娓道出前半生的故事。他语气平和,眼神深沉,被注视的她始终没抬眼。
“杀了他不会让我好受,就好比目标实现的那天并没有如释重负。那种活法是活在了过去的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