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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姆洛的个性自由,常常叫人忽视他的敏锐。他对迈尔伯特的直觉不可谓不准确。
比起迪恩派克,华尼托和迈尔伯特才是真正的棋逢对手。几十余年的骄纵让迪恩失去了最宝贵的缜密,碾死他不过举手。这两人谁都未先下手,是尚且不想正面开战。这样的针锋相对,他们心里明镜似的,下场一定是不死不休。
纵使顺其自然,也一定会有一个分界点。迪恩的爆发就是这个分界点。事已至此,华尼托和迈尔伯特表面上的惺惺相惜也快装不下去了。
“你说他会先撇了迪恩再和我干架,还是留着他掣肘。”她问得很淡,几难听出疑问的味道。那或许本也不是疑问。
但郎姆洛仿佛听不明白她话里的似近实远,“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我嘛……”她笑了一下,惯来佩戴的尔雅在柔和的笑里撕裂。破皮而出的阴冷黏腻才是真正的她,“这种歇斯底里只会撒泼的玩意,留着只会脏了眼。”横行霸打的迪恩派克把他本不多的人心挥霍殆尽。他的要员们不怎么往外接触,不过是惮于他的疯狂报复。这堆用过时威名堆砌的败絮,已无法制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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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迈尔伯特的轿车平稳驶在雨后的车道。新雨的飒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迈尔伯特闭目靠在皮椅上,手指顺着肖邦旋律在半空指挥,鼻里还轻轻哼唱着,心情很是不错。
“叫人准备一下,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蓦然在间奏时开口,压得很低的语气细辩还是能听出些不屑。他的裤腿衣袖上还有水渍,是迪恩派克不打一声招呼扬长而去时溅洒。尽管干得差不多,细看还时有痕迹。他在初上车时拒绝了下属递来的绢帕,这种水渍洗一通就好,不必无用功。更打紧的是,迈尔伯特是个喜欢纪念的人。他用此种彼种的痕迹提醒自己,生命轨迹里的成功、荣耀,或是不堪。
“可是,现在……”
迈尔伯特打断了副手莱特的犹豫:“我让你去做,自是有十分的把握。况且一个迪恩派克还奈何不了华尼托。”最后一个字节落下,肖邦曲也恰在华丽叠起的装饰音中收尾。迈尔伯特在尾音里捏皱了手中的卡纸。
一只凭华尼托和他施舍度日的老狗,也敢给他甩脸子。好,很好。
迈尔伯特揉着太阳穴,指节上戒指的冰冷温度,让他冷静了不少。
这个动作是他发怒的前兆。跟了他有段日子的莱特意识到。惊慌不定的年轻人只能勉强压住心里的七上八下,低声说一句“是”,暂且不去触他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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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迈尔伯特利用你的心思,操纵迪恩牟利。”和轻蔑外露的华尼托不同,郎姆洛仍持有犹疑顾虑。
“他不会。”年轻的女人很肯定得告诉他,“在你眼里,他是怎样的人?”
“谨慎、周全、步步为营、善于伪装……”郎姆洛舔了舔干涩的唇嘴,卡在最后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评语上。
华尼托却是半点不介意得替他补全,“……就像我一样。是也不是。其实他和我最像的一点,是睚眦必报。迪恩那般辱他,他不会忍气吞声。”
“我不了解他,只是我看你好像也没有忍气吞声。”郎姆洛三分打趣,三分认真得回应。她那样能忍的一个人,若真有心忍让,又怎会在会上和迪恩步步紧逼到撕破脸的地步。
这正也是郎姆洛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华尼托做事素来最忌丢开体面。很多事也只讲究面上糊的体面。没了那层面纱,便一无所有了。她这些年手段强硬狠辣,若说迪恩是充胖子的横行霸道,眼前这位是实打实。不可避免的,背地里什么声音都有。有说她忘恩负义背刺约瑟芬,有说她献身玛尔瑟求宠,不管是不是八九不离十,她脸皮捂得好,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我要是忍气吞声,岂不是让迈尔伯特觉得我这个人不简单?”她斜睨了郎姆洛一眼,眼神里没有波澜,被她盯上的一瞬却尾椎骨发凉。郎姆洛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他一时竟拿不准是错觉,还是她本凌厉。他兀自惊疑不定的时候,她已把视线转向窗外,“他既早晚要对付我,让他觉得我不过如此,总比对我处处提防好些。”
“可是……”话到嘴边,郎姆洛却摇摇头,又不说了,“没什么。”
她知道他的意思:她的手段九头蛇里人尽皆知,任她再装无辜,也没人会信她是小白兔。
“对,他们忌惮我,可又觉得我很冒进。”华尼托把饮尽的咖啡杯放在窗沿,食指轻轻一推,撞到边上郎姆洛的杯子,发出一声脆响,“背刺约瑟芬、搭上玛尔斯的船,在他们眼里我太急功近利,有蛰伏的能耐却没这份耐心。我受了这天大冤屈,差一点弄丢玛尔斯的宠信,还一声不吭,岂非太沉得住气?”
“但事到如今,迪恩派克应该有所察觉基因芯片的失窃,是你推波助澜设的局中局。迈尔伯特始从壁上观到明确态度,必然是摸清了你和迪恩的路数。心知肚明的局面,你演与不演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