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武装:“你不知道吗?我可不管你那套原则,程序、审判、正义是留给懒散闲人的。我的世界讲究的是高效,是打蛇七寸,有仇必报,有怨必还。你不能指望我饶恕一个叛徒,哪怕他的情节再合理。他的故事与我无关,对我和我们而言,人只分为可信和不可信、能用和不能用两种。你以为凭你信奉的天真,我能活到今天?你能靠你的想象来定义我。你从没有了解过我。”
她以为他会受伤,会气恼,但是什么都没有,他还是极度平静得凝望着她,连眉毛都没挑一下。怎么会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你希望我这样想?”他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肩上,垫肩上连着披风,不会很硬。但是太近了。她想要逃离,却被他压着背脊,动弹不得。他慢条斯理将她的碎发归到耳后,“你想让我放弃你,这样才方便你走你的独木桥,而我走我的大道,对吗?你说你阴暗,腐烂,坏到骨子里,可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恶人,连一点珍惜爱重都要捂着、藏着,用自己都不信的恶毒包装,生怕被人窥见,你就再也做不成你的恶人似的。小丑会有这种顾虑吗?佐拉博士会有这种顾虑吗?你告诉我。”
她的胸膛抵着他的胸膛,她那过分频繁的心跳传到了自己的耳里,也传到了他的耳里。
“你在紧张什么?是不是心事被我说中了。你在害怕。害怕这样的自己妨碍到我,又固执得非要自我催眠,告诉自己那才是你,你就该是罪不可赦的。你对我说太晚,但从没有什么太晚,只是你不愿意走出罢了。我记得你在夕阳下祭奠前尘,记得你快要落泪也拼命要放手,记得你谈起每一个不幸之人时的落寞,也记得你的每一次自我轻贱。不论你爱叫自己华尼托,还是琼恩,抑或莱纳,你要记得你父母赋予你的希望之光,希安娜或许陨落在不详的火光,可她不该带走你心中的希望。不论哪一个你都是你,你该正视你自己。”
她闷闷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你倒是说得简单。”
“但也没有那样难,不是吗?你能在那样小的年纪摒弃害怕和本性,压抑自我,步步为营,又为什么不能在今天释放自我?你也许曾经孤立无援,但你不再是独身一人,你还有我。跟我回家吧。”
***
蝙蝠车在他尾音落下的同时启动,这台悬浮在半空的巨物在云层和云层的遮蔽里,迅速、精准得将它的主人和乘客载向韦恩庄园。这一次是真实的,不是谁的梦境,不是谁的想象。
他说回家。那一栋见证过他的幸与不幸的大房子,对她的意义不该只再是一栋房子。他希望他在每个疲惫的黑夜安神,在受伤后疗愈,飘散着食物香气,有老管家翘首以待的地方,也会是她的安全港。她在太小的年纪失去父母,失去港湾,失去庇护,凭着超龄的智慧和冷静漂泊着求生,活得越来越不自我,虽然已太晚,但他还是很想再给她一个家。
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没有回应,不能回应,她怕若再开口,便是泣不成声。飘零太久,家已成了多么陌生的词。她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保身,习惯了照虑自己周全因为不会有第二个人关心,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你还有我,你不必要硬闯。就像失落的沙漠旅人突然找到了绿洲,过于真实而显得太不真实。不敢接近,不敢相信,怕一伸手,眼前的希望会变作蜃楼,将满载的隐秘期待打回原形。
但这一次不是梦,不再是梦。
蝙蝠车稳稳停进蝙蝠洞。阿福穿着睡衣,端着飘香的茶和甜饼,面带笑意得候着。老管家的面目里是矛盾又不矛盾的,混杂着的困倦和欣喜。
“喝点红茶将就吧,少爷是,小姐也是。虽然我知道你们会更喜欢咖啡,但是夜太深了,多少还得再睡会儿。年轻人不能仗着底子好就瞎胡来,不然以后有的是苦吃……”阿福一路跟着,一路絮絮叨叨,但不会嫌烦,只觉温馨。和梦里一样。
和梦里不一样的是,是布鲁斯解开了手铐,但没有再把她铐在控制台、书房、客厅,或者任何一个角落。和梦里也不一样的是,他没让老管家动手,而是亲自取出医药箱,为华尼托包扎那几乎愈合的擦伤。碘伏擦上她直接时,她有些发愣的神情像在说“这点小伤哪用得着大动筋骨”。他看懂了,但手里上药、包扎的动作还是毫不含糊:“不要总想着这点不算什么,那点也不算什么,到时候落了疤去洗,有多疼你不会不知道。”
她终于回神,意外得望向他,不及发问,便听他自言自语解答:“就你这乱来的脾气,身上怎么可能一点疤没有?可你的皮肤又意外得好。这不是去洗、去换皮的结果,还能是什么?你能不能少折腾些自己。”
“虽然少爷你说这话怪滑稽的,就折腾而言,你自己也没好哪去,但是小姐我赞同少爷的观点。”阿福在一旁悠哉悠哉得补充。
这一刻,他们就好像他形容的,真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