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树救母。”
没听过,陈殊酒耸了耸肩,笑着说:“谢谢啊。”
场具简陋,戏服却意外讲究。很快,她融入了看客的一员,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戏台看。
前景演的是名叫天娘的母亲被树精缠上,久久未归家。头几天耳冬以为娘去坊市卖菜了,渐听邻居耳闻才觉不对,锄完地带着劈刀直奔深山林间,山岭回响着天娘微弱的呼叫声,让耳洞砍树、砍树……
耳东救娘心切,顾不着其它举着劈刀向四处霍霍乱砍,突然女角一声尖叫响彻云天!
陈殊酒猛地站起。
女角化满浓妆戴有银锭头面的头,竟顺刀尖使力的侧方掉下,缺少头颅的脖颈涌出鲜血,一息一息地喷撒飞溅,白绫似的水袖往前一甩,唯剩脖子以下的半截身子仍挪腰在唱:“捻指轻移斜上,双眼容眸流盼……”
头掉了,声音会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顺着什么东西发声的方向,陈殊酒缓缓低头,“天娘”眼似秋水、唇若桃脂的脑袋滚到她的脚边,颈部血管渗着腥气,眉目含情咿咿呀呀地张嘴唱:“儿郎劈树救儿娘,精怪许他,长生望……”
·
等到天黑。
被泥泞包裹半边车身的脏乱面包车从村里深处开出,双闪灯成为除民房里昏暗灯泡外的唯一光源。
车门拉开,带出的尘土扑面飞扬,额上有明显刀疤、长得凶神恶煞的健壮中年男人跳下车,带着一个瘦猴似的男的,握着手电筒朝祁连钟他们走过去。
“人嘞?”他眯起眼。
祁烛赶忙打开手机的手电,往空荡荡的平地那块照,陈殊酒抱着头蹲在红塑料凳旁,时而激动地伸手乱拍空气,又不敢看,像是在隔空打什么东西。
刀疤男骂了句脏话,“傻愣着干叼啊?么子门道你看不出来?点香。”
瘦猴男凝神看了好几秒,恍然大悟,小心翼翼抽出藏在牛仔裤袋的半截香,苦哈哈道:“斧爷,就这么一点了,不经用啊。”
祁烛站在祁连钟身后,求知欲旺盛地问他爸:“他们拿的香,跟我们那天开路的有什么区别啊?”
刀疤男扭头问,“小兄弟,想学?来,看到咧。”
靠人不如靠己,他接过干瘦男心疼递来的半截香,掏出打火机点燃,嘴里念念有词说了四段四句共十六字,高高伸手往陈殊酒蹲下的方向一抛。
起火了,熊熊烈火高升,腾红的焰燃烧着戏台,饰演耳东和邻居的角儿尖叫着瘫倒,身边那些诡异不满盯着她的老人们作四散鸟投林,短短时间内跑了个干净。
这是陈殊酒看到的景象。
腿蹲麻了,她捂着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抬头看着高悬的月有些惘然。
怎么就天黑了?
看戏的时候,天不是还亮着吗。
“来这里!”祁烛喊她。
刀疤男抛完香,用衣服搓掉手上的灰,闻了闻手臂,嗅到自己全身是汗臭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走过来的陈殊酒,咧开一口白牙憨憨地笑:“小姐,额叫斧龙平,来接您咧。”
“这货。”他拎着在原地挠头傻笑的干瘦男子上前,“陈诸侯,唤他瘦猴就成。”
“俺们是先头跟着二爷做事的。”
尚存的疑点太多。陈殊酒走到祁烛身边接过他递来的手机,调出短信页面示给他问:“这是您昨晚发来的吗?”
斧龙平道:“对。”
陈殊酒跟祁连钟交换了一个眼色,祁连钟微微颔首,她才轻松笑道:“我叫您斧叔成吧?叔,可以给我解释一下——”
面色慢慢变得凝重,“我刚才是怎么了吗?”
“要的。”斧龙平痛快点头,“额们这乡叫镇柳乡,接您回的陈家咧住在压槐村。柳啊槐的,都是招东西的懂伐?”
“几百年来乡里头生老病走过那么多人,压是肯定压不住滴,祖先们心里门儿清。起这个名,也只是为了取个象征意,安抚碰见过怪事的村民。”他放低声音,“简而言之,您心智被迷了,碰邪了,能明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