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絮没想到,自从曲江池畔回来后,徐彦竟然每天都会来海棠院小坐一会。
大部分时候他什么也不说,就在廊下站一会,看着她在药圃边忙碌,也不打扰她;偶尔有心情很好的时候,也会过来语气淡淡跟她聊几句。
每隔十天,他会带来一封沈卫的家书,她读完后,都会妥帖地收起来。
她似乎全然没听过曲江池边,他与薛王的那番对话。
日子天天过去,宽松的衣裙也掩盖不住她隆起的腹部,晏时说她这胎很稳很健康,她也无数次默默许愿,希望这是一个真正健康的孩子。
她有时候想,徐彦的确是个好人,若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龃龉,他们都正常地娶嫁自己的意中人,两人互相也不会有怨怼,也不会有交集……也许各自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春去夏来,先前在院中种下的各类草药,竟然一簇簇,都长得蓊蓊郁郁。沈兰絮闲着,就挖采一些田七鸡血藤之类的药材,在院中嘟嘟哒哒做成了膏药。
“嬷嬷,你快些过来。”她轻唤着,将人喊到面前。
徐嬷嬷以为她是有什么地方要搭把手,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娘子要做什么,让我来便是。”
她素手轻轻握住徐嬷嬷一双手,将瓷瓶中膏药一点一点均匀涂在她的手腕上,最后用白绢缠了几圈,又利落地扎好。
看着她专注容颜,徐嬷嬷也不禁轻声细语起来:“娘子,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沈兰絮将装满药膏的瓷瓶盖上,放到她手中:“最近我看你每次拿完东西,总像是很难受,要揉一阵自己的手腕,应该是平日里做重活时间久了,手上关节太过劳损,所以就给你配了这药。”
“这……我本来就是一个做粗活的婆子,哪里用得着娘子费心做这么好的膏药啊。”徐嬷嬷局促起来,不敢真的收下。
“就是几副药而已,我闲着也是打发时间,要是你回去用几天觉得有用,我再做一些。”沈兰絮出声宽慰,她也不想让自己一片好心变成别人的负担。
徐嬷嬷终于将那只瓷瓶小心地收进怀中,眼角忽然微微有些湿意,怕被沈兰絮看见,她连忙扭头抹了抹眼角,跟她说起别的事情:“娘子,要不您也再给将军准备些东西,过几日就是将军的生辰了。”
这些日子,她看得出将军跟沈娘子关系又缓和融洽了不少,沈娘子多少是有意在示好将军的,那这个生辰可是好机会。
他的生辰?
沈兰絮转头询问:“那……我再多做些膏药给他?”
算算日子,她上次做的那些膏药,应该快用完了。
徐嬷嬷“诶呀”一声:“娘子糊涂了,哪有生辰给人家送药的!您不如想想,送什么会让将军高兴呢?”
有什么东西能让徐彦高兴?
沈兰絮怅然地看向自己已经隆起的腹部,碍于她腹中这个孩子,他每天会来看她,可是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只要是她送的,恐怕都不会让他高兴吧。
她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将军还缺些什么。”
主仆二人在廊下相对而坐,正愁眉苦脸着,看到炎炎日头下,徐彦笔挺如山的身影跨进院中,往廊下而来。
“将军。”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来,沈兰絮也不再有最开始那般惶然。
徐彦点点头,趁徐嬷嬷下去倒茶,从怀中取出一方食盒,放到她面前。
“东市新开了一家甜糕坊,他们家酸枣糕做得可口,你尝尝。”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沈兰絮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盒,余光瞥到院子里被烈日晒得无精打采的药草树木。他……应该不会专门出门买酸枣糕?
“办事的时候路过,顺手买的。”
“多谢将军。”沈兰絮垂眸谢过,却见他掸了掸衣袍,在桌边坐下。
他今天倒是好兴致?
两人坐了一会,相对无话,正是最热的午后,院中四下悄然无声,高树上的蝉鸣愈发激越。
既然人已经坐下了,好像不当面尝一点他买的酸枣糕,显得不太好,况且这酸枣糕的香味是有些勾人。
她轻轻打开食盒,捻了一小块品尝,真是巧了,最近她正喜这一口酸,原本只是打算尝一小块,不知不觉,一下子小半盒见了底。
“我还缺一枚香囊。”
“什么……?”
沈兰絮正吃着糕点,身边的人突然出声,她乍然还以为是树上蝉鸣太大,扰得她出现幻听了。
她抬眸看向眼前人,徐彦也直直望着她:“不是说要送我生辰礼物吗?长安城里酷暑燥热,你给我做一只闻起来清凉静心的香囊吧。”
他怎么什么都听见了?
“可是我绣工没有很好……”她下意识觉得,拿一只香囊做贺礼,会不会太寒碜了?
“你不想绣就算了。”徐彦一张俊脸登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