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事对部落不利?”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哪怕被屠个精光,他们也是活该,我巴不得呢。”
男人怔了怔,像是被她眼里转瞬即逝的暴烈乖戾唬住了。
“这就是你家?”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问。
陈写银扭过头不看他了,也没回话,看样子并不想陪他闲聊。
男人接着问:“怎么看着比其他房子还破?你是部落里最穷的?所以急着要钱?还是你懒得打理?”
像是被男人问烦了,陈写银随口答:“……总归要离开的地方,有什么可打理的?”
“你想离开这里?为什么?”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
男人对她这评价哑然失笑,苦涩摇头:“你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等你真的出去了,说不定会逃回来。”
陈写银这才转头看他:“为什么?”
“等你带我去了那峭壁上,我就告诉你。”
陈写银冷眼:“别耍花招,我最恨耍小聪明的人。”
画面中,男人又竭力咳嗽了好一阵。
那冰封世界之外,潘希焰挽起胳膊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她始终没有做记录,脸上现出对故事结局了然的笑意。
(二)
夜里,陈写银走到公寓健身房的游泳机边,朝着那幽蓝的池水一跃而入。
机器感应到她的历史游程,自动设置目标距离为三公里。她在蓝色立方体中闭上眼,水波与气泡涌动,温流在她的四肢间穿梭。植入式耳机照例播放起游泳电台音乐,海洋白噪音与贝斯、鼓点共鸣,奏点恰好和她摆臂的频率相吻合,就像夕阳时分躺在远洋邮轮的甲板上,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鸥鸣鲸啸。
于她而言,这是一天中难得放松的时刻。
无人之境中正游得酣畅,纯净的蓝色世界里突然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侧头换臂时,被透明舱外的一张陌生面孔吓了个激灵。那五官透过流动的液体被放大扭曲,她体验了一把水族馆中被参观的海洋生物视角,如此恐怖。
陈写银正想暂停机器,心脏却在这时猛然一滞。水中可爱的小气泡瞬间被满目密集的白点所替代,涌动的白色密流扑面而来,满池满身皆是,就像水中嗜血久旱的微生物,疯狂啃噬着她皮肤,涌入她的鼻腔和肺部,群起而上裹住她的内脏,将她的血肉一点点吞噬。
窒息剧痛的挣扎中,那白色在幽蓝光中渐渐闪耀成了银色,陈写银听见池水在“砰”、“砰”、“砰”的重击中震荡,一声又一声,一次重过一次。意识渐渐涣散,四肢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她浸泡在银海之中,五官被裹满微粒,模糊的视野边缘,她看见那是一张女人的脸,那人正在立方体外焦急呼救着,她举着一张椅子,浑身用力将其反复砸向池壁,殊不知这强化材料根本不是区区一把椅子可以破坏的。
她失力漂浮在立方体中,世界被银白色凝固,周遭陷入一片死寂,她想象从外面看起来,自己应该就像被冻在凝胶里的一方标本。生命就将如此在虚无中消亡,成为旁人眼中转瞬即逝的悲剧。
直到游泳机感应到异常开始放水,救生臂伸入游泳机将她一拎而起。
淋浴隔间空放着热水,陈写银坐在蒸腾的雾气和飞溅的水幕中,疲倦地靠着墙壁。游泳这项活动似乎有必要从她生活中剥离了,她还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样离开她生命的东西。终有一天,病情将会恶化到……她的灵魂也离开这具身体。
她并不质疑这病的存在,凡存在必有因,可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世上有那么多比她更邪恶、懒惰、贪婪、愚蠢、卑劣、脆弱、自私、不堪的灵魂,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降临到她身上?从小到大她从不敢松懈进步,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从不做有悖道德法纪的事,哪怕只是可能引人议论的小事;她如此努力自律,照着普遍价值观走到今天,拼命跻身中层,如今却还是无望,那她这些年吃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自以为坚固垒砌的高楼,在发布会那天本能剪彩,却在第一颗白点出现的瞬间,轰然倒塌,一片狼藉。她一手自平地搭建而起,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世界崩塌,却束手无策,只能靠那不知名的药物可怜兮兮地拖延苟活。
她把脑袋垂在湍急水流中,一时间又哭又笑,颤抖不止。喧杂的水流声之中,她又听到“砰”、“砰”、“砰”的声响。不知为何,这声音平复了她深陷忧郁的心情,将她拉回了客观世界。本以为是幻听,她关了水,隔间安静下来,那“砰”、“砰”、“砰”的声响还在继续。
她裹上浴巾,循着那声音走向更衣室。就在她的储物箱附近,一个同样裹着浴巾的女人正“砰砰”拍着柜门,用力到胳膊上的肌肉若隐若现,看着十分烦躁的模样。
“怎么了?”她走到那人身后,忍不住问。
那女人回过头,将一脸烦躁收敛到尴尬之下,陈写银认出来,这就是刚才在她游泳机外想砸缸救她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