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市灯海照亮了天空，满坡青麦在滂渤风浪中涌动。翻过山坡，白日里碧蓝的人造海洋在夜色中呈灰蓝色，远处海平线上的浮标闪烁着金色荧光。
单戎霞坐在岩石上，小腿浸泡在海水里起起伏伏，听着海浪的鼓噪，久了竟觉这声音像起风时水库旁松涛涌动的声响。脚边水面之下影影绰绰游过一道长影，脚踝被水波推搡着，她低下头，看见兰祈恒钻出水面，嘴里咬着一枚橙色的物件。
“嘴里是什么？海底产橘子？”
“微型水肺。”
“好用么？”
他仰天漂浮着，嘴里含着东西，有些口齿不清：“下潜二十分钟不在话下。”
说完这话，他突然觉得眼前情景莫名熟悉，就像曾经历过的片段。
“我们之前来过这里吗？”
他突然问，单戎霞蹙眉回忆了一番，回答道：“没有吧。”
“那我们一起玩过水吗？”
她晃了晃脑袋：“没有，怎么了？”
“很熟悉，”他踩着水直起身，尽可能保持在原地，想把那零碎的熟悉感拼凑起来，“这一幕，但应该是你在水里，我在岸上。”
单戎霞拿着瓶子喝了口啤酒，笑道：“你喝多了吧……啊！”脚踝被忽得捉住，她连人带瓶一起落入了海里，冲出水面的瞬间，眼前糊满了湿淋淋的头发。
兰祈恒见她混乱中还不忘把酒瓶高高举起，不由大笑，他接过酒瓶，拨开她的头发，含笑道：“少喝点吧，半夜掉水里谁来救你？”
酒瓶被拿走，手心空下来，她缓过气来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攀上了他的肩膀。她没有松开手，定睛望着他：“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出去玩儿啊，终于不用写报告了。”
“然后呢？”
他眉眼含笑：“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刚买了套房，要还贷款，我得上班。”
“要是贷款还完了呢？”
“那得二十年之后了，到时候再说吧。”
“要是我帮你还了呢？你跟我走吗？”
“去哪儿？”
“离开这里。”
单戎霞笑了，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就顺着话碴道：“行啊，那我回家收拾行李去。”
“你说的啊，别反悔。”话音刚落，单戎霞便被托着腰一把推上了岸。
（二）
都甫的办事效率比陈写银想象的要高，这日夜里，她被取保候审，并被告知取保期间不得离开本市，不得进入特定场所，不得与特定人员会见或通信，必须随传随到……诸如此类规定。为避免与特定人员接触，一旦靠近目标，她颈后植入的监管芯片就会发出警报。
走在依旧繁华的街道上，满街错落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鲜艳光芒，衣着华丽的虚拟偶像在夜空下起舞。凉风灌进上衣与皮肤的空隙，失去了头发的遮蔽，即使戴着兜帽也觉得头皮发冷。她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她想要洗个热水澡，然后钻进她温暖干燥的被单。
她想要回归以前宁静的生活，如果可以，她愿意摒除一切杂念，按部就班地活下去。只要舒服地睡一觉，明天她就能恢复精神，到那时就没有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
她前所未有地暗自享受着街头自由的喧嚣，很快就走到了公寓楼下，可一进门，她就觉得气氛诡异——一楼大厅里原本行色匆匆的住户，见到她便纷纷停下步伐，空气古怪地凝滞了。
她将兜帽朝下拉了拉，想尽可能阻断周围的视线，只埋头快步朝前走，罔顾周围纷至的古怪视线和窃窃私语的评论，直到被安保人员拦住。
“陈女士，抱歉，目前您不能住在这里。”
陈写银抬起头，看见对方拦截在空中的掌心，又瞥见邻居们打量而戒备的视线。当她循那些视线望去时，本在肆意揣度她罪行的陌生人，却又不约而同地避开了眼神，像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她忍耐着被人排斥的不适与渐渐蔓延的绝望：“拿几件行李可以吗？”
话说得很客气，但字里行间都是推拒：“抱歉，您的房子已经被治安队接管，他们说里面的东西都是证物，恐怕在结案之前……”
“我知道了，谢谢。”她也不愿再多作停留，只好转身朝外走，本来停在她身后的人群随着她的步伐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其中不乏眼熟的邻居——住她对门的道路工程师、健身房的点头之交、还有同在敦华工作的其他部门同事……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不知道她具体的罪行，也不知道这事件的前因后果，但光是她被羁押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些良好市民风声鹤唳，避之唯恐不及。
想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得体面就不能有任何污点，而如今的她，显然已经不属于这里。
她迫切想要离开，几乎是奔跑着朝大门冲过去，她大可横冲直撞，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