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列车穿梭在城市错综的地下隧道,陈写银靠着车壁垂头摆弄着手里的卡片,看着透明卡面镏金的镀膜,不觉扯了扯嘴角。
“单富墨吧就”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细微的波动,问她:“鸽子,你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她把卡片塞进内衣,舒了口气,答道:“再不幸的人,如果能突然拿到一笔巨款,怎么也会好受一点吧?”
他花了几秒消化这假设,随后似懂非懂地回应她:“原来是这样,恭喜你!”
职业习惯驱使她反过来关注他的进化表现,她不禁反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他歪了歪头,眼中透出迷茫,似乎没有预测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对不起。”
她微笑,拿出工作中惯常的耐心包容态度:“没关系,你可以想想。”
他记录下这个问题,环视四周,留神观察车厢里其他乘客的行为。
十点方向的男人半阖着眼,前脚掌正以一种固定的频率轻点地面,可以推测他颅内耳机里播放的音乐是四四拍。九点方向的女人戴着眼镜,眼珠以从左到右的轨迹匀速移动着,如此往复,应该是在用眼镜浏览讯息。
从车窗倒影看,坐在后排的男人正对着他们的椅背说话,时不时响起客套的大笑,与此同时,他的五官并没有明显的动态变化,眼角毫无下垂迹象,想必是在与某位并不那么熟悉却有必要维持良好关系的人对话。
“单富墨吧就”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找到他想要拥有的东西。直到列车在下一站停靠时,他看见有位背着棍状长包、提着保温箱和折叠椅的女人走进车门。
他询问陈写银道:“鸽子,你知道她拿的是什么吗?”
陈写银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看那人穿着飞钓背心,又带进来一股淡淡的腥味,心下了然:“鱼竿。”
“那我想要鱼竿。”
“你想钓鱼?”
“对,可以吗?”
他有些殷切地盯着她,像在询问家长是否能出去游玩的小孩,看得陈写银片刻恍惚——这眼神出现在哥哥的脸上,多少有些违和。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会在午夜时分出没于钓具店,陪一个机器人逛街。
“单富墨吧就”的社交能力正如她们设计二〇八八时所期望的一样出色——他很快和店员攀谈起来,从钓具的选择、垂钓的技巧到垂钓地点的建议……如果钓鱼是用嘴,他基本已经从入门到精通了。
陈写银在几步开外沉默观察着,二〇八八毕竟是一台计算机,学习能力极强,对于有效信息完全能做到过目不忘、过耳不遗,和复制粘贴没有区别,较录音录像、文本编辑设备的突出区别在于——二〇八八能快速消化这些信息,并同步转化为自己的技能,并在实践后即时形成肌肉记忆。
研发部本来的计划是,二〇八八推广之后,可以通过云端自动下载补丁,从而根据用户的兴趣爱好或职业、教育需求随时更新,成为其专属“导师”或“助手”(团队内部曾就此处的称谓出现分歧——机器人成为主人的导师,或许会对人类较机器人的主导地位构成挑战),以协助人类更快进步。
而让二〇八八通过与人类面对面沟通的形式学会新技能,是陈写银曾大力提倡,却因为不及直接下载补丁来得快速而被多数人否决的方案。
眼下,她惊讶的是,“单富墨吧就”竟自发试验着这个被否决的方案,且看起来颇为受用,只是辛苦店员事无巨细地为他介绍了。
因那授课内容过于事无巨细,她听到后来渐渐觉得有些疲劳,便先到门口坐着等他。
结账时,收银机器人报出的数字让她惊讶——比她预想的价格低得多。
她慷慨地刷了卡,“单富墨吧就”十分感激,对于这些“属于”他的东西如视珍宝,提着大包小包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走出店门,二人漫步在深夜仍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四面八方的霓虹灯光簇拥着前路,夜风轻拂,陈写银觉得这步散得出奇闲适。
如果没有那些事,这或许是她在不久的将来本会拥有的日常。可木已成舟,她扯开思绪,扭头和二〇八八对话:“你怎么选定的这些东西?店员推荐?”
“不全是,大部分都比他推荐的款式便宜一档。”
“为什么?你可以选好的。”
“从你的居住条件来看,你的经济水平处于本市人口的后百分之二十,感谢你的慷慨,但我倾向于帮助你理智消费。”
陈写银哑然失笑,反问他:“那在你看来,之前海边那人的经济水平处于什么层次?”
“你是说弼马温吗?”他一本正经,像是要把闲聊变成小论文。
“嗯。”
“从他的坐骑来看,应该是前百分之三十。”
陈写银指着陷在远处楼宇间的涅盾商厦,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