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也舒展许多。待昏昏沉沉睡去时,她隐约听见苍时低声呓语,一觉醒来全不记得了。
苍时靠在床边假寐,知道她醒来,立刻坐正了。
雪霏比划问:什么时辰了?
如果葬礼办到了要紧的地方,作为妹妹,她拖着病体也要去拜。
苍时瞧了一眼天色,把她扶起来,为雪霏披一件衣裳,两人往堂屋去。
谢文远谋了一官半职,已有婚约,未过门的妻子成了望门寡,一同来吊唁。
雪霏在旁看,那一身素白的女子痛哭流涕,发誓她不嫁第二家,要入住到谢府服侍公婆。
苍时眼神幽微,正巧落入雪霏眼中。她想,她们大抵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梅夫人虽感谢这女子,最终还是与其双亲商议,最后除去婚约。雪霏与梅夫人一道去的人家府上,在客房里休息。出来时天已暗了。
雪霏想起以前,梅夫人带她去街上闲逛,带她去爬树,让她熟习文韬武略,似乎从没限制过雪霏的行动。
梅夫人那时说:“娘亲望你想做何事都能如愿,不拘泥于礼数,不胆怯。若不愿做的事情,任谁都威胁不了你,逼迫你不得。”
兴许今日商议婚约也是因此。情怀不单对自家,也是对天下。
有朝一日,礼数和规矩的山倒在她身上时,梅夫人这番话定能成为开山的斧头。
*
葬礼过后几日,雪霏忽地听见蝉鸣,才意识到又是一年盛夏。蝉如约而至。
半夜她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独个到园子里逛。按道士所言,家里办过丧事后半夜是不能四处走动的,雪霏倒不怕,若真能见到哥哥的鬼魂是好事。
溪水潺潺,雪霏漫步到之前葬蝉的地方,附近的高树上已有新蝉寄居,忽而哀恸。
人生百载,蟪蛄不知春秋,在春秋以外,还有更大的纪年,人又何能知晓!
她,在世上如此微弱地存在着,如蚍蜉不可撼树,夏虫不可语冰。一生这样短暂,死时尚且有人吊唁,再过三年还有谁记得?再过三年呢?
再三年又如何。
雪霏蹲在地上,哀哀地哭起来。
她想起曾经的玩伴,多年不见,最后听闻死讯。想起诗文里描摹的生死离别、沧海桑田。
如此感伤又有何用,人死不能复生,花鸟鱼虫之死又何其微末。
哥哥死了,梅夫人的哀痛她已目睹,届时她死又将让多少亲人为之流泪,如何叫人不伤心。
何况这世界,荷花含苞,游鱼戏水,莫非一切生都只是向死奔流?为何一切事物都终将死去。若是有一只蝉说它还未唱尽,有谁宽恕它的失格,有谁赦免它的死罪。
独自哭罢,又是孤枕难眠一夜,第二日清早依旧如故。唯有一人时堪垂泪。
邓秀见她脸色并不好,问:“小姐可是病还没痊愈?”
雪霏摇摇头,不多说。邓秀依旧不是很放心。
晚上雪霏正把琴搬出来时,邓秀跑来笑道:“小姐,长公主来找你了!”
苍时突然造访,出现在门前,着实把雪霏吓了一跳。
“表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雪霏也不问去哪,就随她走了。牵着她的手,好像哪里都不陌生。虽说眼见着她就被带去了一个完全不眼熟的地方。
渐渐走到荒凉地,雪霏也没停下来,只是跟着苍时。苍时手里没有提灯,故而眼前昏黑,要看不见路了。雪霏险些一脚踩空。
苍时道:“表姐抓紧我。我们到河边去。”
去河边做什么?这是一片树林,夏日河边水草丰茂,蚊虫自然也多。到此处不光危险,亦不清爽。
雪霏置身于寂静的黑暗之中,忽然世界出现了裂缝般,一点一点光亮从河岸飞出,似要破开这样浓的夜色。
翠绿幽蓝的萤火,围绕在两人周遭。
雪霏被眼前的风光所惊,惊喜过后方觉苍时用意,扭过头去看她。
苍时原来并没看萤火虫,一直凝望着雪霏。
她的脸在忽明忽暗的萤火间朦胧不清,声音却极为安定:“腐草为萤为假,凤凰死亦不能浴火涅槃。然而人死去并非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所思我所想,表姐会记得的,对吗?”
雪霏用力点头。
苍时轻笑一声,朝她张开双臂。
“表姐啊,我也是一样的。过去我犹豫迟疑,但我一定会做到的,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
雪霏不知她所说的过去,不知她所说的相信。但她相信。
一直到苍时被群臣众斥,在一片骂声里将雪霏接入府中。一直到苍时于万千质疑中夺过虎符,将皇帝锁于深宫当中,登基帝位。一直到苍时将女子入学立入法度,将她封为女官,将牌坊无声地摧毁。
一直到苍时醉时,拉着她的手,说我留住你,用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