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抖,一生悬在琴弦上。
那会不会更残忍?
*
罗谦并没有被长公主买断。是的,如果人是一个物品,可以归属于某某。可惜罗谦是个人,一个可以被很多人青睐的人。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罗谦日复一日弹琴,有时被几户大官召到府上去奏乐。
小翠忙着给堂内洒扫时,外头忽然来人说:“快准备下热水,哎呦这脾气真是犟……”
只见几个人拥着罗谦进来。他低着眉目看不清神情,却可以看见头发已经全部打湿,在往下滴水,身上的外衣大抵换过,洇出里衣的水渍。
小翠吃了一惊,见管事的站在门口大喇喇地扇着扇子散热,一边皱着眉和人骂骂咧咧。
“一个琴师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不就是摸两下,害了他的命!闹得老爷不高兴不说,自己掉进湖里恐怕得染风寒。这样还怎么接见长公主?”
“恐怕他还在痴人说梦呐,想着哪天长公主把他接走,才不肯屈尊他人膝下。不过我说,那大老爷也忒过分,绿绮郎君怎么着也是个男儿,他这样……闹上台了终究不雅观。”
“我瞧着他不是多喜欢绿绮郎君,就是想借羞辱他 ,折折长公主的威风。可谁知道长公主在不在意。”
小翠茫然地站在原地,管事刀了她一眼:“愣着做什么?忙活你的去!”
对呀。
小翠更卖力地洒扫。
这又不关她的事。
看着罗谦的时候,偶尔会想起红药的旧影来。他为长公主垂眉抚琴时,嘴角的笑影和红药当年如出一辙。
红药已经病死月余了。
小翠正在水边捣衣时,一同吃住的丫头端盆过来,看样子里面就是罗谦被打湿的衣裳。她把盆往边上一搁,啧了声。
“好歹也是长公主看上眼的人,这次铁定要出事。”
小翠:“什么事?”
“听说长公主已经晓得了,刚派人来传绿绮郎君去府上,不知做什么,就你刚刚出来的时候。”
小翠点点头,没多问。又听她说:“还是你有福气,绿绮郎君向坊主求了,打下月起你在他身边打点,不必同我们一般做粗活。”
“我?”小翠愕然。
是红药死前真的托付了罗谦吗?小翠不知道。姑娘死的时候,她不在。实在地说,越到她病重时,小翠越不忍心在屋子里待着。
她什么时候起身,把诗稿撕掉,小翠也不知道。
“对呀,瞧你还懵圈。估计看你手脚麻利吧,又不多嘴。红药姑娘那热闹的时候,你也安排得妥帖。”
*
车轮滚滚,天色一点点黑下去。
罗谦放下轿帘,掂量身上的衣裳。这是苍时口中所说,为他专程挑的料子。于是他也只在面见长公主时穿。
还没回暖,穿这个,并不保暖。但也比落在湖水中的感觉好多了。
目光落在一旁的琴上。
天色已经晚了,前面事端刚起,长公主绝不会是召他来弹琴的。但除了琴,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叫他独身一人空空如也面对苍时,很难。
他一定要有点什么,或者是身份,或者是理由。否则站在她面前,只能看见两人的悬殊天差地别。
走神这么一会,已经到了,罗谦重新理好鬓发,不疾不徐走下车,迈上台阶。
苍时不可能在大门迎接,自然是身居堂内。身边的侍女掌灯带他朝里边走,一个字也不多说,罗谦便亦步亦趋跟着。
他往常没有到过长公主府,只有苍时到清音坊来寻他。这次还是苍时派人带马车去接他来,很稀奇。
苍时却不在堂上坐着,立于垂花门前,双袖合拢,手里拿了样东西,隐在袖中。檐上的灯笼照明了她的右脸,和肩膀。
罗谦感觉灯笼像水波一样闪光,苍时也如御风而来,走到他面前。其实苍时并不如他高,只是她往常都坐在高堂之上,从未像如今一般面对面平视。
“你们先下去吧。”
苍时垂脸吩咐下人,半张脸就落进阴霾中。
罗谦忽然很想知道,他在苍时眼中是何模样。明亮的,黯淡的……
人如鱼退,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对立。
苍时伸出一只手来,罗谦不明所以,她说:“把手搭上来。”
“不用想什么礼数。”苍时锐利的眼扫过他背后的庭院,不知想到了谁,冷笑一声。
“在我这里,只有别人需要给我安分规矩,你大可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