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小吃车。老板把他分成两半,一半是油锅,负责炸串;一半是蒸煮锅,放满了串串香。
初中三年,我经常在这边买吃的,她家的蘸酱很好吃。老板是个中年妇女,看上去不像个生意人,不会油嘴滑舌,更不吆喝,通常只是沉默地做着手上的事,但生意却是极好的。
我领着外婆去小摊前,让她选自己喜欢吃的。其实,跟面包一样,外婆根本不知道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她重复地说,你们孩子爱吃的都是好吃的。
小时候,不懂得照顾别人,哪怕就是客套一下,说一些漂亮话也不会,加上潜意识里觉得大人不爱吃这些垃圾食品,只顾着自己闷头苦吃。所以我猜这是我外婆第一次吃这些,我有点心塞,陷入了沉默。
外婆边挑选串串,边跟老板说:这是我外孙女,你看她孝顺吧,带我来买吃的。
六年了,我尤记得那声“外孙女”。
是的,她忘记了很多事,很多人都叫不出名字,不知道彼此的亲属关系,但是她还记得我是她的外孙女。
老板娘一贯保持着沉默,但我注意到她眼波中流露着温情,嘴张了张,想说两句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
外婆说:你们吃的这些我都没吃过。
我笑着说:那就都尝尝。
我至今仍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让她再选几串炸串,我想她应该也从没有尝过。
回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外公,他骑着自行车,一脸焦虑,说以为外婆丢了。
我默了默,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跟他说一声再出来。直至今日,我仍然很厌恶这位老人,外婆一生的境遇和最后的结局,都受到这个男人恶劣的影响。但我无法把他的恶诉诸文章中,因为我知道外婆就算临走前,仍然对他充满了爱意。
回家的路上,心情很复杂,轻松又沉重。刚刚勉强算尽了份孝心,但是这远远不够。
上学后,特别是高中后,我对她的陪伴太少太少。
繁重的学业,压得人喘不过气,虽说每晚我过来吃晚饭,但是说不上什么话。我很累不想说话,外婆看着我欲言又止。遇到短暂的假期,我总是着急回家,因为觉得他们家什么都没有,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偶尔我也会留下来,陪她晒晒太阳,说说话——高三的某个冬日下午,我俩就是这么度过的。现在想来很温馨,也很遗憾。
上大学后,基本上就是寒暑假来外婆家了。
大学生的寒暑假,想清闲还是很清闲的,但我仍然选择宅在家里,很少去外婆家。
外婆生病后,我一直是个懦夫,我不愿意见到她这个样子,却沉迷于怀念那个精明能干、脚底生风的外婆。我的外婆理应如此,而不是现在这副痴傻的模样,看了会伤心,但是又无能为力,所以只好选择逃避。
最后一次见到有行为能力的外婆,是2017年暑假的一天。
画面定格在外婆家客厅,我坐在长条沙发上,她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脸上竟流露出羞涩和微微的怯意,低垂着脑袋,不敢正视我。
她更瘦了,穿着夏日惯常穿的那种大裤衩,裸露在外面的大腿好像两根麻秆。印象中的外婆何时这么消瘦过,我看过她五十岁左右的照片,胖乎乎的,感觉走两步就要大喘气歇一歇。
当我长大有记忆后,她恢复了匀称的身材,但也谈不上瘦。
记忆中,她喜欢烫头、焗发,常年一头乌黑的鬈发,精神饱满,讲话时中气十足,干活时风风火火,有点毛躁,跟我奶奶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在还不能被称之为老人的年纪,她眼睛右侧上方的不远处就有一个醒目的老人斑。
我小时候曾问我妈:为什么我爷爷奶奶七十多了还没有?
妈妈含糊地回我:可能是太操劳了。
那次见面后,没多久我就在医院碰到了舅舅,我刚好在医院体检,而舅舅是给外婆办住院手续的。
从那天起,外婆就住进了病房,因为脑梗,人陷入了昏迷之中,之后……就再也没醒来过。专业术语我不懂,只知道医生说颅内的血管堵塞,拍的片子上本该通透的地方,是一片阴影。
假期间,我和妈妈几乎每天都去医院看望她。2017年的盛夏,气温飙升到历史新高度,从外面走进空调间也无济于事,一时半会,整个人还是处在燥热中。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我的脑子也被暑气熏得懵懵懂懂——到了病房,我先看几眼外婆,就不知所措地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听大人们在一旁聊天,有时甚至看电视消磨时间。我无事可干,有家人和护工在,也不需要我干什么。
只有一次,趁他们出去了,我偷偷拍了一张我和外婆的合影。我也不清楚意欲何为,只是悄悄地做了。也许是一种仪式感,却形式大于内容。
我常常会被自己伪善的一面吓到,又会被人世间残忍